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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带着宝玉、贾环两个小的从薛家出来。

宝玉灰头土脸,贾环垂头丧气。只有贾琏自己眼珠儿闪亮,神采飞扬!

他平伸两手,一边揽住一个肩膀,“啧,大过年的,还是不是爷们儿啊?就这么点子小事儿,怎么还没过去呢?”

他故意歪头看宝玉,“被冤枉的是环兄弟,使诈的是莺儿,管教不严的是宝钗……这跟你也没什么直接的关联啊,你还愁眉耷眼的是做什么?”

宝玉抬头看了贾琏一眼,欲言又止,咬住了嘴唇,不肯说话。

贾琏反倒更觉快意。

因为他知道宝玉是怎么回事儿啊!——宝玉是眼睁睁看见他拉着宝钗的手了,宝玉心里难受了!

可是宝玉却说不出口!因为他从来没明确说他对宝钗是什么感情,更别提什么清楚的婚姻名分之事!所以贾琏握薛宝钗的手,他管不了,也没资格管!

他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的难受自己使劲往下吞!

这就是身为爷们儿,却做事瞻前顾后、左顾右盼,心思不定的苦果子。谁叫他一会儿爱这个,一会儿喜欢那个,当惯了「中央空调」,惹得这府里多少姑娘、丫头们的都觉得他为她们钟情。可是到头来,他自己的心里其实就没个定准儿,他从来也没有想将自己的心定在某一个,或者几个人的身上。

虽然贾琏自己也承认,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他从来都将这些摆在明面儿上,他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大家伙儿,他就是好色之徒,这辈子就是必然三妻四妾。这与他的身份也对应,所以就连王熙凤那样的,虽然每次都吃醋得要死要活,可是他也从来就不用为了怕王熙凤吃醋,就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

可宝玉就糟糕了点儿,他因为自己的模棱两可,缠杂不清,于是反倒一会儿怕惹妹妹伤心,一会儿又要担心惹姐姐不高兴,回头还得小心哄着通房的丫头赌咒发愿……这样的后果只能是鸡飞蛋打,到头来一个都留不住!

贾宝玉如今也大了,再不是小孩子,贾琏揶揄他,他何至于不懂!

他懊恼不已,索性向一旁避开,挣脱开贾琏的手,“我刚想起来,还得去给太太请安。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头都不回。

周遭安静下来,贾环这才噘着嘴嘟囔,“琏二哥……我还是想不通。琏二哥今日既然替我捉住了那莺儿的贼手,可琏二哥为何就非让我这么容易地就放过了她?若依着我,要不然薛家就当着我的面儿打她一顿,叫我解解气;要不,就干脆把她撵出去才行!”

贾琏点头,“你说得自然也是有理。她这样的丫头,留在咱们府里是个祸根,该打该罚,也该撵出去。”

贾环登时两眼圆睁,“那琏二哥怎么还……?”

贾琏一笑,搂住贾环的肩头,“可是你这么做的话,这件事的甜头,你也就只能吃这么一次。”

“那为兄倒要问你,这件事的好处,你想延续着吃久一点儿,还是这么一次性就解决了?”

贾环愣怔,“嗯?琏二哥我怎么没听懂啊。”

贾琏眨眼一笑,“你看今儿这事,若是依着你那痛快一口气的法子来解决呢,是,莺儿可以被打被罚被撵出去,叫你解恨。可是呢,这事到此也就完结了。无论是莺儿亏欠你的,还是薛家亏欠你的,因为对莺儿惩戒了,就将这人情都还给你了,从今往后人家对你再没什么了。”

“甚而至于,因为你非得将莺儿打了罚了或者被撵出去了,这叫薛家丢了脸面,叫你宝姐姐身边没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明明你受害者,可是他们反倒会怨恨你!”

贾环咬牙切齿:“叫他们恨呗,我怕他们不成?”

贾琏拍拍他肩头,“这话也就小孩子说说还成。可你眼见着就长大了,你得用一个爷们儿的高度来看这个事。人呢,得罪起来容易,但是再想往回拉,那就难了。”

“话又说回来,我知道你不在乎薛家,可是你在乎不在乎你们太太?薛姨妈是太太的亲妹妹,你这么不给薛家面子,岂不就是不给你们太太面子?你虽然不是太太养的,可是你心里就从来都没希望过太太对你好一点儿?”

贾环怔住,想了一会子,缓缓垂下头去。

贾琏知道,贾环当然想啊。毕竟王夫人才是他的「母亲」。他若是小孩儿的时候还无所谓,只要他妈赵姨娘管他就好,可是随着他日渐长大,他的学业、他的前程、他的婚事……他一切的一切,都只有王夫人这位嫡母才有权力替他决定。

不管他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必须得跟王夫人改善关系才行。

贾环如此,已是被说服了一半。

贾琏便又笑道:“若你今儿就放过莺儿去呢,尽管眼前看起来好像不够解气,可是你想想你日后的情形——从今儿起,只要那莺儿再看见你,她是不是心虚理亏,总得夹着尾巴顺着你?她还好意思跟你耀武扬威,再如从前那般口无遮拦地嘲笑你了么?”

贾环终于眼睛一亮:“就算她脸皮再厚,我倒谅她也没这个胆子!”

贾琏含笑点头,“对啊,只要她在这府里一天,她见了你就得像耗子见了猫,那模样,难道你心下不爽快么?”

贾环终于笑了,一拍手,“当然爽了!”

贾琏又眨眨眼,“还不止莺儿一个呢。从今儿起啊,你隔三差五的,没事儿就往薛家去。你猜到时候薛姨妈和你宝姐姐见了你,又会如何待你?”

“她们还能不能如从前似的,对你尽管客气,却其实轻慢你了?”

贾环微微想象了一下,旋即便是拍手大笑,“对啊,从此他们薛家人就都该对我恭恭敬敬的了!”

贾琏点头,“环兄弟,想想那场景,告诉哥哥,你爽不爽?”

贾环乐得嘎嘎的,“爽!琏二哥,即便只是现在想想,我就已经乐死了!”

“以后我没事儿就到薛家来,他们再也不敢看不起我,他们还得把我带若上宾!”

贾琏松弛一笑,“所以啊,你说这甜头吃一次好,还是一直吃下去更好?”

贾环欢呼一声,跳起来搂住贾琏的脖子,“还是琏二哥对我最好!”

贾琏眨眼,“行,既然知道琏二哥对你好,那你也得答应琏二哥,这事儿瞒着你妈,别告诉她。”

“要不然她必定嚷嚷得满城风雨的,你的甜头就吃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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