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府里有我。”
贾琏歪头轻轻一笑,“我虽是这府里的人,将来还会继承荣府,可是我离经叛道,更没想过非要死守着荣府的脸面。”
“对我来说,人比房子更重要,活人比死人更珍贵。我才不会为了固守着这房子就不顾人的死活,更不会为了死人竟让活人都不能好好过。”
碧月怔了下,“琏二爷,你说真的?”
贾琏耸耸肩,抬手指指天,“天塌了,我扛。”
碧月悄然松口气,凑近了低声耳语,“我也替我们奶奶不值!明明珠大爷从来都没把奶奶放在心上过,更是从未在我们奶奶房中留宿过……可我就是个丫头,我就算心里再多不忍,我也不敢怂恿我们奶奶不是?”
“若琏二爷还记着旧日的情分,肯护着我们奶奶在这府里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去,叫她别委屈,别孤单,那我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聋、该哑!”
贾琏点头轻笑,“好丫头!”
“原本你是你奶奶的陪嫁,按着我们这府里的规矩,也少不得你当个姨娘。可珠大哥却没这福气,他死后你也只能陪你们奶奶一起守着,这大好的年华只能眼睁睁枯萎了去……”
碧月羞红了脸,“琏二爷!这会子跟我说这些不正经的,也不怕我们奶奶听见!”
贾琏却摇头,“傻丫头,若你们奶奶当真听着呢,她若知道你敢为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她心里感念你还来不及!”
“毕竟这世上,敢为自家姑娘说这话、做这事的丫头,着实是万里挑一、凤毛麟角。你这丫头,堪称一个「侠」字。”
碧月羞红了脸,赶忙向他摆手,“琏二爷赶紧进去吧。良宵苦短,又难得这山寺里幽静……我在外头守着,你们尽管放心就是!”
贾琏曲指在她肩头轻敲一记,“好丫头!爷来日也自然不会亏待你。等着爷!”
碧月羞涩地一拧身,不搭理贾琏了,自己径直走向外头,远远地守着门径。
贾琏闪身入内。
李纨正呆呆坐在妆奁前,并未点灯,只借着山间清透的一片残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却猛然在那镜子里看到贾琏的身影,她惊得慌乱起身。
“……你怎进来了?不可!你快出去。有话咱们明日再说。”
贾琏却并未回答他,而是直接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转身走向床榻!
她身如水莲,轻盈皎洁,这样抱着她,竟又像怀抱一捧月色。
李纨先时还尝试挣扎,但是当他将她拥入床帐,她便知道,她此时说什么都已然无济于事。
她只得咬紧了自己的嘴。
她管不得他,便只能管住自己,让自己千万不要叫出来。
毕竟这山寺宁静,夜班更深,她与他隔着叔嫂的名分,更隔着贾珠还停在佛前的棺椁……
不可告人。
她慌乱中转头望向窗外。
月光如利刃,陡然穿破窗纱,劈开混沌夜色。
李纨被那耀眼月光刺中了眼,只得紧紧闭住眼,勉力相承……
今夜山间月,银光泻地,月色撩人,不可尽言。
.
次日一早起来,李纨又已早早去了佛堂。
贾琏带着宝玉、贾环几个用完了早饭,想方设法耽误了好一会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佛堂来。
宝玉却像是见了什么西洋景儿,扯着贾琏衣襟悄声道,“琏二哥快看!大嫂子今日,怎地这般美艳如花?”
“哎呀呀,从前只觉得大嫂子生得清秀素雅,诗书等身,却从未想象过大嫂子竟然也有如此娇艳动人的模样!”
贾琏心底下自是甜美受用,可是自然不能叫宝玉这小花痴给看出来。
贾琏只偏头瞟了贾环一眼,贾环果然在冲宝玉翻白眼儿。
见贾琏瞟他,贾环自然更有了仗恃,立即开口讥讽:“宝二哥可真是生了一双花里胡哨的眼睛,看着谁都觉得娇艳如花。可你在家里无论怎样在内闱里厮混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胆敢把这心思动到大嫂子身上去了。”
“你竟如同忘了,与你一奶同胞的珠大哥尸骨未寒,尸首还在棺材里躺着呢,你就敢对寡嫂如此不敬!等我回家去禀报老爷的,让老爷再好好将你也痛打一顿!”
一说到被贾政痛打,宝玉果然凭空一个寒颤。
虽说不屑贾环,不过这会子还是赶紧抱拳说好话,“环兄弟这几日功课果然进益了,如今教训起我来,我竟都无言以对。可见环兄弟这些日子读的书都没白读,如今竟然超过我去了。”
贾环肚子也浅,年纪毕竟还小,听了宝玉当面恭维的好话,这便乐了,“你既知道我读书比你读得好,那就好!”
贾琏懒得理会他们两个小的斗嘴,一双眼都只定定落在李纨身上。
山寺幽静,李纨早已听见了宝玉和贾环两个斗嘴的声响,可是她却因昨晚的事羞涩难当,这便装作没听见,不肯抬起头来看向贾琏。
随着脚步声簌簌,贾琏已是带着两个小的进来了。
贾琏向棺材另外一边努努嘴,“你们两个跪那边,我陪着大嫂子在这边儿。”
“待会儿和尚们就进来了,咱们可不能失了礼去。”
宝玉和贾环两个挤挤挨挨地过去,歪歪斜斜地跪下。
贾琏走到李纨身边,缓缓蹲下,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纸钱。看似要帮着她化纸钱,实则故意与她手腕摩挲。
李纨轻颤,手里的一大叠纸钱都慌乱落下,纷纷扬扬洒了瓦盆内外都是。
贾琏垂首,低声轻笑,“昨晚好歹是我撑着你,今早便是这手臂无力的也应当是我才对。怎地却反倒是你连这一叠纸钱都捏不住了?”
说及昨晚,李纨羞得恨不得挖开条地缝儿逃遁而去。
她与他从小的情分,自然知道他本是个放肆的人,但是却也没想到他竟然放肆到那个地步……
昨晚,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她就连梦中都不敢回想。
倘若想起,便是梦都会碎了,让她再无法睡去。
贾琏知道她羞涩,却故意逗她,“嘱咐你了,我走后你不准起身,不许下地,还得将那脚踝半悬在床栏上,直到太阳升起才行。”
“可你竟这样早就来了,是不是不将我的话放在心里,今早上还是早早就起床下地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