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吱吱躲在酒楼的门后,远远的看着与陈曦凰一同走来的楚宁。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很是紧张,这辈子任何时候,她没有紧张过。
朝堂的事情她参与不多,但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支持北疆之战的。
于此之前,对于这些事情,她其实是没太多感受的。
或者说,她并不参与,也从不关心。
可自从与楚宁一同在褚州走了一遭后,陈吱吱忽然意识到,自己父亲的那些举措,会让北疆百姓遭受怎样的苦难。
而如今,盘龙关的失守,虽然看上去,她的父亲并未直接参与,但若不是她父亲的常年阻挠,又怎么会有今日种种。
以往她还可以隐瞒身份与楚宁相处。
但现在,她的身份也已经曝光,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楚宁。
而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宁已经在两位甲士的带领下来到了酒楼中,走到了他的跟前。
“郡主。”其中一位甲士朝着她低头行礼道。
陈吱吱知道是躲不过了,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对方的眼中也有些诧异。
“嗯,我……我带你去见九叔。”她这样说道,然后转身,有些慌乱的走到前方引路。
跟在她身后的楚宁看着这一幕眉头皱起。
他愈发觉得今日那位九皇子的约见有些古怪。
如果说让陈曦凰来寻他,还能解释是因为陈曦凰与自己熟悉,先来探探自己的口风,可现在已经到了他的家门口,又让陈吱吱来为自己引路……
他一个小小的便将小侯,一无官职在身,二无什么势力,如何值得两位皇孙前后相迎?
这样的安排,倒更像是有意让自己再见他前,有与陈曦凰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
只是相比于一直想要说服自己的陈曦凰,陈吱吱却异常沉默,她一直埋着头,走在前方,可脚步却又刻意放得很慢,显然是有什么想对自己说,却有不知道如何开口。
“吱吱姑娘?”索性,楚宁打破了沉默。
走在前方的陈吱吱明显脚步一顿,然后回头看向楚宁,但在目光交错的瞬间,她却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撇开了头。
“吱吱姑娘,身体无碍了吧?”楚宁则问道
陈吱吱大抵想不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免有些发愣,好一会后,方才点了点头。
“关于黑金道种……”楚宁又说道。
“嗯,我都听陈曦凰说过了。”陈吱吱赶忙言道。
“那就好。”听闻这话的楚宁笑着点了点头,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就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陈吱吱身份的影响。
这让陈吱吱反倒有些不适,她错愕的看向楚宁问道:“楚宁,你不讨厌我吗?”
楚宁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话中所指,他郑重说道:“吱吱姑娘与我一同收拾了不少褚州与兖州的贪官污吏,在往生地时,还帮着照顾了那么久的关先生,我感谢姑娘还来不及,为何要讨厌?”
“可我骗了你,而且我爹……”陈吱吱低下了头,轻声言道。
“他是他,姑娘是姑娘。”
“而且,我与吱吱姑娘相处过那么久,自然知道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这不会因为姑娘的家世而改变。”楚宁微笑着言道。
陈吱吱眨了眨眼睛,她怔怔的看着对方,仿佛想要确定这番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只是为了安慰她的场面话,而很快,她就从楚宁清澈的眼眸中得到了答案。
“谢谢你,楚宁。”她由衷言道。
楚宁摆了摆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感谢的,而同时,他们也在谈话间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酒楼的一座客房门前。
陈吱吱站定了身子,再次看向楚宁,欲言又止。
“那位九皇子让特意让吱吱姑娘为我引路,应该是有话对我说吧?吱吱姑娘要说吗?”楚宁也不急着进门,而是同样看向陈吱吱,如此问道。
陈吱吱顿时愈发紧张,脸色也有些泛红。
“我……”
“我……”
她的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衣角,半晌却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还是让我这个做叔叔的帮她说吧。”而就在这时,屋中陈秉的声音传来,房门也在这时打开,不过隔着屏风,楚宁并无法看清屋中的情形。
陈吱吱似乎也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担心,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楚宁,无论九叔待会给你说什么!”
“你放心,事先我都是同意过的了!”
这番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说完之后,她便转身逃一般离开了此地。
楚宁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神情困惑。
“进来吧,楚侯爷。”而这时,房间中再次传来陈秉的声音。
楚宁亦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那时走入了屋中。
在穿过眼前的绣有山水的屏风后,他看见了一个坐在案台前的男子。
虽然半天前在墨甲工坊中,二人已经见过一面,但那时收到了盘龙关失守的消息,楚宁的心神动荡,赶忙带着鱼龙城的众人回到了侯府了解具体情况,自然没有心情关注这位皇子殿下。
此刻,他细细打量着对方。
年纪不算大,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一身很是随意的青色长衫,胸前衣襟大开,露出内里的单衣,这幅模样确实与楚宁想象中浑身贵气的皇子相差极大,更像是一位不修边幅的浪荡公子。
他身前的案台上摆放着许多文书,看样子应当是各处地上来的卷宗与书信,他正拿着一封,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
一旁还摆放着一个茶壶,可里面装着的却似乎并不是茶水,从进入房间起,楚宁就嗅到了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一股极重的酒味。
“稍等一会,我把这些东西看完,侯爷随意。”陈秉当然听到了楚宁走入房间的脚步声,他并不抬头,只是淡淡应道。
楚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一旁仅有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而他很快就发现木椅旁的案台上放着一张打开的信纸,楚宁皱了皱眉头,屋中只有这一张椅子,椅子旁又恰好放着这样一张信纸,怎么看这东西都像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楚宁也难得揣测对方的心思,直接拿起了信纸定睛看去。
……
兵部侍郎臣王谨奏为边关危急请斩楚宁以安敌国事。
臣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伏惟陛下垂鉴:
盘龙天险,锁钥北疆,自英国公始,数十年来,蚩辽屡屡犯境,却未越毫分。
然良侯楚宁,沽名钓誉,以私利裹挟朝廷,私铸兵戈于关隘,虽暂挫蚩辽凶锋,然终致敌酋举倾国之力来犯。
今岁铁蹄已破雄关,狼烟彻夜不息,此诚二十年来未有之危局也。
臣等夙夜椎心,查蚩辽国书有“枭首献颅,始开和议”之要,其怒非在破关,实恨楚侯暗资银龙,以图夺回幽莽之事。
今敌拥数十万虎狼之骑陈兵关下,而我国库空虚,实难再启战端。
昔魏绛戮杨干而诸侯睦,孙武斩宫嫔而军令行。
今,楚宁一人死矣,而得天下安。
此诚剜心疗毒之计,断腕全躯之策。
望陛下念北境苍生之苦,赐其杀身成仁之功!
丰元二十七年五月二十日。
兵部侍郎王谨昧死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