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董卓迁都关中,允悉收敛兰台、石室图书秘纬要者以从。既至长安,皆分别条上。又集汉朝旧事所当施用者,一皆奏之。经籍具存,允有力焉。
——《后汉书?王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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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的宴席,总是通宵达旦。
太尉府正堂,觥筹交错,烛火摇曳。
董卓,踞坐主位。
左右,各伏着一头西域进贡的雪豹。
最近,他偏爱猛兽。
据说,如今连寝殿,都改成了兽栏。
马超,拄剑立于董卓身后七步之处,百无聊赖。
他这个董卓亲卫,摆设而已。
这天下间,像荀攸那样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
也不知他的伤,如何了……
对于被自己刺了一剑的荀攸,马超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快意恩仇,行止由心,他也想。
但他,做不到。
……
“孟起,接着!”
就在马超神游方外,怔怔出神之际,突有一股劲风,向他袭来。
锵——————!!!
绝世剑客的本能,瞬间被激发出来。
马超虽未注意到,袭击他的是何物,但手中的剑,已然出鞘!
出手法!
快!
极快!
超乎想象的快!
“好!好剑法!哈哈哈……”
董卓豪迈的笑声,震得殿梁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炫丽的剑光,一闪而灭。
马起凝气回神,待看清了袭击他的是何物后,于那刻不容缓之际,变了一招。
改刺,为接!
一只斟满葡萄美酒的青铜酒散,稳稳的,停在了龙牙剑尖。
纹丝不动!
滴酒未洒!
礼曰: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四升曰角,五升曰散。
散,最大的酒器,足足有五升!
盛满了五升美酒,再加上器具本身的重量,那是相当的惊人。
马超这一剑,所展现出来的,除了快,还有很多其他的。
“孟起,满饮!满饮呐!!!”
董卓酒气冲天,笑声不断,显然是酒意浓到了极处。
这种状态下的董卓,马超见过好几次。
忤逆不得!
稍有不顺意,必定,将会有人头落地!
“谢,太尉赏赐!”
取散,收剑。
马超低眉垂眸,毫不犹豫,将散中酒,一饮而尽。
酒是西域贡品,甜得发腻。
不好喝!
五升酒下肚,马超的脸色,微酡。
“好剑法!好酒量!”
董卓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马超面前。
浓重的酒气,混着野兽的味道,扑面而来。
“孟起,做咱家的义子,如何?”
董卓一字一顿。
他的两只大手,看似漫不经心的,搭上了马超的肩甲。
力道,大得惊人。
堂内,瞬间寂静。
西凉诸将校皆低头,仿佛突然对案上的珍馐,产生了莫大兴趣。
“蒙……太尉不弃……”
犹豫,只在一个呼吸间。
马超单膝跪地,甲叶铿锵,朗声应道:“超,敢不从命。”
他低下头的那一刹那,看见自己那双,映在散底,酒液里的眼睛。
冷得,像凉州的冻土。
“好!好啊!哈哈哈……”
董卓仰天狂笑,生生受了马超这跪拜之礼。
礼成!
笑罢!
董卓这才收回按在马超肩头的双手,扭头对陪坐次席的王允,吩咐道:“咱家的义子,可不能亏待了,这样……”
微一思量,董卓便道:“有劳子师,明日上表朝廷,奏请咱家这新收的义子为……”
董卓好似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脸上的笑容里,又夹杂了一丝玩味后,这才大声公布了对马超的封赏。
“温侯!”
温侯!!!
认一个义子,便封侯!
好大的气派!!!
一众默不作声的西凉诸将,皆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
马革裹尸,觅封侯!
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这些西凉悍将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
封侯!
对,就是封侯!
大汉的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喏,太尉!”
王允起身,先向董卓躬身应喏后,又向马超道起了贺。
“恭喜温侯!贺喜温侯!”
“……”
面对王允的道贺,还有数不清的火辣辣目光,马超一时之间,没了应对。
他,原本只是西凉马家,送出的一名质子。
如今,封侯了?
大汉侯爵分县,乡,亭。
温侯,则是最高一阶的,县侯!
温县,下辖十八城,户数高达十五万九千七百七十户。
人口,更是足足有八十万!
万户侯!
名副其实的,万户侯!
简简单单这一跪,就换回了个万户侯?
马超,眼神茫然。
……
宴散,已是后半夜。
马超,独行于曲廊。
月光,将廊柱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栅栏。
让他,说不出的烦躁。
“谁?出来!!!”
一阵极细微的呼吸声,让马超倏然一惊,全神戒备。
一个温侯的名头,就像是一块带肉的骨头,让西凉军那些骄兵悍将们,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马超可不想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温侯,老朽失礼了。”
一个人影,自曲廊尽头的月洞门后转出。
那人手中,提着一盏绢灯,颤颤巍巍。
嗯?
是王允?
这位王司徒,貌似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何事?”
马超的手,搭上了龙牙剑的剑柄。
王允不答,只是举灯,火光摇曳,照亮了廊柱上的彩绘。
他若有所指道:“温侯,可知这柱上,画的是什么?”
嗯?
莫名其妙!
马超本不愿与这故弄玄虚的老家伙多纠缠,但眼神扫过廊柱时,忍不住多停留了一刻。
柱上画的,是周文王访贤。
“超一介武夫,不懂这些!”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王允不简单,马超很是警惕的,想要拒人千里之外。
“文王,访太公!”
王允轻笑:“终成八百年基业!可见明主求贤,从古至今,向来都是美谈……”
在明主二字上,王允微微停顿。
那一刻,马超的指节,在剑柄上紧了紧。
试探?
试探!
可王允,在试探什么?
而他,又为何要试探?
“司徒大人若无要紧事,吾,要回去睡了!”
马超不愿再与这个,高深莫测的老东西继续再打机锋了。
说得越多,他越没底。
“温侯,且慢!”
突然,王允吹熄了灯。
月光,顿时汹涌而入,将两人的面容照得更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