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冷声吩咐:“瞧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有病?让石太医不用去府里了。”
他着急地来寻她,又知道他与自己赌气不肯看大夫,这还安排了石太医亲自去请脉。
可此刻见她与萧遇并肩而行的背影,哪有半分病容?分明是借着生病与他赌气,顺带勾得别的男人心疼。
“是……”长亭低头应下,看着自家大人捏紧的袖口,他的喉咙动了动却不敢多言。
“这几日听雨轩的事,也不必再向我禀报。”
说罢,他拂袍转身离开。
*
正殿内,小皇帝身着明黄绣龙袍,端正坐在龙椅之上。
太后娘娘垂帘听政。
陆怀瑾向前一步,声音沉稳道:“启禀陛下,边关传来急报,鞑靼部族近来动作频繁,已多次试探边界防线。”
小皇帝闻言面露惊色,忙转头望向太后娘娘。
太后轻抬袖口,缓声问道:“依陆首辅之见,这仗该打吗?”
陆怀瑾眯了眯眼睛,掷地有声:“该打!且此战关乎家国安危,只能胜,不能败。”
他的话如重锤落地,殿内群臣纷纷点头。
鞑靼狼子野心,近年来不断侵扰边境,早该给他们点教训了。
然而,议论声很快转为忧虑。
大家开始犯难,鞑靼骑兵骁勇善战,此次更是来势汹汹,谁能担此重任?
何况陆怀瑾强调“只许胜不许败”,这担子实在太重。
一时间,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轻易接下这差事。
“臣举荐萧指挥使!”
陆怀瑾忽然抬眸,目光扫过萧遇。
“萧指挥使有勇有谋,若亲率大军,必能震慑鞑靼。”
殿内骤然安静。
萧遇握着笏板的指尖一顿,抬眼时正撞上陆怀瑾眼底的冷意。
他太清楚陆怀瑾此番提议背后的算计了。
若他接下这差事,轻则远离京城数月,重则埋骨边疆。
若推辞,便是在陛下面前自毁威信。
更何况,他今日既然答应了苏杳的“一月之约”,他便不能失信于她。
萧遇抱拳行礼,声音不疾不徐:“首辅大人谬赞。臣虽忝居指挥使,却只懂些缉拿审讯的小伎俩。行军打仗乃国家大事,怎能让末将这等‘新人’儿戏?”
陆怀瑾淡淡截断:“萧指挥使这是怯战?”
“非是怯战,而是知进退。”萧遇直视他的目光。
“当年你单枪匹马闯匪窝的胆识哪儿去了?如今面对鞑靼,倒要推诿?”
“术业有专攻。臣若强行领兵,反让鞑靼笑我大佑无人。”
二人唇齿相机,台下的政党也分成两派。
陆怀瑾带领的文臣口诛笔伐。萧遇手下的人也不甘示弱。
“够了!”
太后敲了敲案上的镇纸,“你们吵得哀家头疼。”
她目光扫过群臣,忽然定格在宁王身上,“宁王觉得如何?”
宁王捋着胡须笑道:“依臣之见,萧指挥使得确经验不足。赵老将军老成持重,更适合挂帅。”
他这话看似公允,却是偏袒萧遇。
萧遇可是他栽培的人,若真被派去边关,他这颗棋子可就废了。
陆怀瑾瞳孔微缩,刚要开口,却见小皇帝拽了拽太后的衣袖:“母后,既然皇叔都觉得赵将军合适,那就让赵将军去吧。”
少年天子的话一锤定音,殿内文臣武将互相对视,终于偃旗息鼓。
退朝的钟声里,群臣鱼贯而出。
萧遇望着陆怀瑾漆黑的背影,忽然开口:“首辅大人请留步。”
陆怀瑾转身看向他,目光不善。
“萧指挥使何事?”
萧遇走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朝堂之上,首辅大人‘光明磊落’的举荐,倒是让下官见识了什么叫‘君子之风’。”
他特意咬重了“光明磊落”四字。
“世人都说锦衣卫阴诡,如今看来,倒是我们担了虚名。”
陆怀瑾冷笑:“彼此彼此。朝堂之争,本是男人的事。你却把手伸到内宅,拿个妾室做文章,当真是好手段。”
萧遇一愣,“你是说苏杳?”
陆怀瑾冷脸看向萧遇,“你再靠近她,我对你不客气。”
“首辅大人莫不是误会了?我若真的要从她下手,就她的身世这一事,就够了。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
陆怀瑾眯了眯眼,看向萧遇。
他在思考他的话。
“萧指挥使这话是何意?”
萧遇却不再搭理他,抱了抱拳,“没什么意思。萧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另一边,苏杳早已经在宫门口的马车旁等候沈青青。
沈青青从太后宫中告退,踩着绣鞋慢悠悠晃过来时,一眼就看见她沾着灰的裙摆,还有走路时微跛的右腿。
她猜到是吃了宁王府四姑娘的亏。
但她假装看不见,也不去过问。
沈青青嘴角掠过冷笑,捏着帕子掩唇打了个哈欠:“东西可送了?”
“送了。”苏杳垂眸应声,指尖攥紧马车帷幔。
“四姑娘可有什么话?”沈青青斜倚在车辕上,漫不经心拨弄着裙摆。
苏杳将宁四姑娘抱怨“三请四请不见人”的话如实转述。
沈青青指尖轻轻叩着车栏听着苏杳的话,倒也不意外,她本来也能猜到这些话都不会好听,所以才让苏杳去的。
“她可说究竟是找我何事?”
苏杳道:“说是想让夫人求国舅爷高抬贵手……”
“我小舅舅?她与我小舅舅有何瓜葛?”
苏杳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二人的瓜葛,将宫宴上四姑娘与国舅府的龃龉简化成“拂了面子”,刻意略过赵芷柔。
“呵!”沈青青冷哼一声。
“她自己作死得罪我小舅舅,我小舅舅那人可不好相处。我才不去趟这浑水呢。”
苏杳沉默不做声,心中却是自盘算着,如何找机会见上赵芷柔一面。
……
果然,自那日后,听雨轩愈发冷清,陆怀瑾再未踏入半步。
她腿伤未愈,沈青青索性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留她每日枯坐在院中。
苏杳想,陆怀瑾果然是说到做到了,从前若得这般清静,她定会欢喜。
风掠过梅树,卷落几片枯叶,她望着空荡荡的游廊,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眉头轻轻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