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四哥给的驱蚊草药!”林昭扬了扬手上的树叶,“他说装到小布包里能防蚊虫,我打算多做几个,招蚊子的一人发一个。”
顾承淮颔首,“可以。”
“四哥现在除了养猪和下地干活,没什么事干,我觉得这么下去,他的医术很难精进,我打算给他找些医书,你觉得怎么样?”林昭笑问。
顾承淮冷眸微顿,“医书?”
他声线平缓,“现在不好找。”
“我不急啊,以后时不时去收购站碰碰运气,能捡到漏更好,捡不到也无所谓。”林昭很佛系,表示不强求。
顾承淮知道拦不住她,也没拦,只说:“注意安全。”
“嗯。”
夫妻俩到顾家,听收音机的人散了,一群小朋友在门口玩,时不时跑动,喊叫声能掀翻屋顶。
精力很旺盛。
聿宝看见爸爸妈妈,对小伙伴们说:“我爸爸妈妈回来了,我要回去洗澡睡觉,我们明天再玩。”
话说完,他牵着弟弟妹妹走向林昭。
“妈妈,你去上山了?”聿宝清澈的眼睛满是狐疑。
林昭否认,“没有啊,我就在山脚转转。”
聿宝满脸不信。
但他没证据。
还想说什么,林昭给四个崽擦擦额头的汗,“跑的一身汗,臭死了!”
小朋友被转移开注意力,后退半步,羞涩地抠手,小声道:“洗完澡就不臭啦。”
林昭带孩子们回家,站在院子,说:“聿宝,珩宝,谦宝,让你们爹给你们洗澡,我给窈宝洗。”
珩宝不乐意,抓住她的衣摆,满脸不高兴,“我不,我要妈妈帮我洗。”
他幽怨地瞥一眼顾承淮,“爸爸力气好大,我的皮都快被搓下来一层,妈妈,你管我,让爸爸给妹妹洗。”
“顾承淮,教教你儿子!”林昭撂下一句话,捞起窈宝,回屋里。
家里只一个公用洗澡间,她带女儿回屋洗。
珩宝怕急了爸爸的搓澡,急忙要跑,被顾承淮拦腰抱起,朝他屁股轻轻扇一下。
“娇气。”男人眉头紧锁。
珩宝身体僵的像根棍儿,充满不服气,“我不娇气,我是男子汉,才不娇气!”
他连说好几遍。
不等顾承淮回答,小朋友炸毛似的,大声道:“你打我屁股!我娘都没打过我屁股!!”
“我要告诉我娘!”珩宝气鼓鼓地瞪着亲爹,脸面向三房所在的屋子,叫喊:“妈妈,救我,你的崽崽被坏人打屁屁啦。”
屋里,窈宝拉住林昭的手,想往外走,“哥哥,哥哥……”
“你哥在闹着玩儿呢,妈妈给你洗澡,洗完澡该睡觉觉啦。”林昭柔声哄。
聿宝珩宝洗澡搓也不搓,就那么过过水,她都看见黑条条澡泥儿了,让顾营长给搓搓。
窈宝打了个哈欠,不闹了,张开胳膊,让妈妈给自己脱衣服。
“乖宝宝。”林昭夸赞。
小团子露出个可奶萌的笑,抱住妈妈和她贴贴,开心的不行。
院子,珩宝的嗓门儿没喊出妈妈,却喊出了爷爷奶奶和铁锤他们。
铁锤裤子都脱掉了,正要上床,听见好兄弟的求救冲出屋,嘴上不住喊着,“珩宝,我来啦,你别怕,我来保护你!”
撞上三叔平静无波的眼睛后,小朋友急刹车,像被人掐住嗓子,再说不出话来。
“理宝,你快帮帮我,踩我爸爸脚,让他放我下来,我不要他给我洗澡。”珩宝挣扎着大喊。
铁锤哪敢。
他不敢靠近三叔。
不过。
好兄弟在求助,仗义的小家伙做不出视而不见的事。
捏紧小拳头。
鼓足勇气往前迈一步。
声音颤颤的和三叔打商量。
“三,三叔。”他紧张到忘记呼吸,脸色通红,“珩宝怕疼,你,你能不能轻点?”
顾承淮:“……”
他没用力。
面前是颤颤巍巍的侄子,冷峻军官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启唇,“……好。”
聿宝听到他的话,悄悄松了口气。
他也觉得爸爸搓背好痛呜呜。
谦宝还没被爸爸搓过,安静又懵懂。
“你去睡吧。”顾承淮对铁锤说,带着三个崽去洗澡间。
放好水。
男人的视线扫过三个儿子。
“谁先来?”
珩宝后退一步,“我最后。”
聿宝觉得自己是大哥,要勇敢,要给弟弟起个好头,“我先来。”
很快他被扒光,丢进澡盆里。
顾承淮开始下手。
他是军人,干什么都讲究效率,抓着大儿子一顿搓。
聿宝疼得脸都红了,但他咬着唇没说。
“哥,疼吗?”珩宝问。
“……不、疼。”
珩宝信以为真。
等聿宝红通通出澡盆,皱着小眉头穿睡衣,他自己被搓时,感觉火辣辣的,像个泥鳅一样躲着顾承淮的手,嗷嗷个不停,嘴上不住说:“疼,爸爸你轻点!我不是案板,你手好重!妈妈就不这样!”
顾承淮嫌他话多,停下,不悦地看着他,“话多。”
“我妈妈让我们有要求就提的!!”珩宝满脸不高兴。
“……”知道拿他妈压他了。
“还洗不洗?”顾承淮淡淡地问。
他觉得带孩子是全世界最累的活,没有之一。
“洗,爸爸,你能不能再轻点,真的很疼,我身上都被你搓红了!”珩宝说,“我天天洗澡,身上没有泥,干净着呢!”
“事真多!”顾承淮拧眉吐槽一句,把人拉过来,动作轻了些,“你哥都没说重。”
聿宝:“……”
珩宝不服气,“哥哥被你搓的像在锅里煮了!”
“闭嘴。”顾承淮道。
“长嘴不就是为了说话和吃饭的,我又不是哑巴,爸爸你干嘛嫌我话多,爷爷还说你是闷葫芦来着!”珩宝哼了哼。
感觉胳膊又一阵火辣辣,大声控诉,“爸爸,你手又重了!”
顾承淮收回手,“行了,你自己洗。”
珩宝身子往后退,离爸爸远远的,“自己洗就自己洗。”
顾承淮没管老二,捞过谦宝要给最小的崽洗。
双胞胎同情地看向弟弟。
聿宝到底没忍住,说道:“爸爸,谦宝比我们还小,你力气要更小一点,别把他搓哭。”
谦宝眨巴着长长的眼睫,声音奶萌奶萌,“我不哭。”
顾承淮揉揉小儿子的发顶,“要是感觉疼就说。”
小团子轻轻点头。
双胞胎穿好短袖短裤围上来,看着弟弟。
澡盆里的小孩白白嫩嫩,看着圆润好看,像个大号的糯米团子。
珩宝打量着弟弟,学着顾父用欣慰又满意的语气,道:“胖了。”
聿宝捏了捏自己肚子的肉肉,嘴角扬起,“我们也胖啦。”
“嘿嘿。”珩宝大大咧咧地笑起来,“胖了好。”
顾承淮:“……”
给四个崽洗完澡,打发孩子出去,当爸的自己也洗了个战斗澡。
回到屋,大床上四个崽围着林昭,吵闹着要听他们娘讲故事。
“妈妈,我今晚想跟你睡。”珩宝冲林昭撒娇。
林昭也想孩子们了,点头答应,“好啊,去取你们的小枕头,再给你们爷奶说一声。”
聿宝眼睛发亮,拉着珩宝下床,“我们去取。”
龙凤胎也要下床,被林昭一把搂住,“让你俩的哥哥帮你们拿。”
“对的,我们去取,谦宝窈宝,你们别下来啦!”聿宝对弟弟妹妹说。
谦宝弯了弯眼,“谢谢哥哥。”
妹妹爱学小哥,也跟着说谢谢。
双胞胎嘿嘿一乐,哒哒哒去取小枕头和小毯子。
当晚。
四个崽和爸爸妈妈睡在一张床上,睡着前滚来滚去,高兴的不行。
顾承淮看几个孩子缠着闹着林昭,要听她讲故事,冷眸扫向他们,温声道:“你们娘明早要上班,我给你们讲。”
双胞胎都不喜欢听爹讲故事,他讲的平铺直叙,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也不跟他们互动,非得他们板板正正地躺着,还不能睁开眼,可霸道了!
谦宝窈宝年纪小,没那么多要求,尤其谦宝,他特别乖巧地躺着,小手放在肚子上,清亮的眸子看向爸爸。
顾承淮挑眉看双胞胎,“有问题?”
聿宝和珩宝马上躺平,拉过小毯子盖住小肚子。
顾承淮躺在最外侧,挡住大半光,压低声音讲起来,“从前某小山村有个男孩,他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
林昭听到这开头,嘴角翘起。
笑死。
以前给她讲这故事,现在给孩子们讲还是这个故事,崽他爹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他说自己不会讲故事,是真的。
顾承淮看见媳妇儿唇角上扬的弧度,说话声顿了顿,惹的珩宝睁开眼,急切地追问:“然后呢,那个小男孩找到部队后呢?”
“……闭上眼。”顾承淮说。
“哦。”珩宝乖乖闭眼。
刻意压低的低沉男声再次响起。
林昭听着熟悉的故事,陷入梦乡。
等妻儿睡着,顾承淮轻手轻脚起身,带上一包东西,去了山脚。
他轻轻叩门,叩门声一长两短。
孟九思坐在院子,听见声音打开门。
先看了看顾承淮身后,“昭昭没来?”
“她先睡了,明早还要上班。”顾承淮解释,顺手把带来的包袱给四舅哥。
“四哥,这是昭昭让我带给你的东西。”
“谢谢,麻烦你了。”孟九思真诚道谢,接过包。
顾承淮没多耽误,送了东西便先一步离开。
孟九思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插上院门,一瘸一拐地进屋。
他和孟老爷子住一个屋子,有林家暗中帮衬,屋里有两张木床。
孟老爷子已经睡了一觉,听见开门声顿时醒来。
“回来了。”他说。
孟九思不好意思,“吵醒您了。”
“睡累了,醒来歇歇,等会接着睡。”孟老爷子笑着说。
“……”
孟九思坐下,打开大包,先看到三根红蜡烛,他犹豫片刻,用煤油灯引亮一根,低头吹灭煤油灯。
屋内骤亮。
孟老爷子下了床,走过来,坐在另一个破木凳上。
他知道九思今晚要治脚,他年纪大了,去年开始拿不了针,不能亲自给孙子治,但他一肚子理论知识,还能教九思。
孟九思不知道爷爷的心思,一个接一个取出包里的东西。
小的、边缘豁口的小铁锅。
两双碗筷。
一罐麦乳精。
两个罐头,一个肉的,一个水果的。
二两红糖。
牙刷牙膏毛巾肥皂。
两身夏天的换洗衣服,两双布鞋。
五斤磨得很细的粗粮,半罐油,一些做饭用的调料。
还有一沓报纸。
五个绿豆饼。
孟老爷子看着断腿木桌上的‘好东西’,非常震惊,“这么多好东西!”
怎么不是好东西呢?
他们在首都是什么都不缺,但这会早已今非昔比,他们连擦脸擦身的毛巾都没有呀,什么都缺。
孟九思眼里满是柔意,“我妹妹和我舅舅准备的。”
今天白天,林世昌背着人也来过,也给他送了些生活用品。
孟老爷子替他这个苦命的孙子高兴,“你家人很好。”
“嗯,他们都很好。”孟九思在养他长大的爷爷面前话算多,“我妹妹说,我家里会给我们做厚棉衣。爷爷,我们不用怕熬不过今冬了。”
孟老爷子笑,“爷爷是沾了你的光呀。”
他那么多儿孙,到头来,只有这捡的孙儿最有心。
“爷爷,吃绿豆饼。”孟九思说,“这绿豆饼是我舅舅找人做的,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后,让昭昭给我带几个。爷爷,昭昭说绿豆饼很酥软,你吃,我去烧水。”
话落,出屋烧水。
月亮高悬,院子里并不黑,他烧好水,洗干净脚,换上新布鞋又进了屋,先给爷爷倒了半碗水,坐到自己床边,出手给自己治脚。
孟老爷子高举蜡烛给孙子照明。
“大胆的扎,有问题我会出声。”
“好。”孟九思信他。
爷爷从懂事开始学中医,不到二十出师,行医几十年,在医学界地位不低,哪怕他再不能扎针,他的行医经验都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烛光下,孟九思侧脸认真,动作干脆利落地扎在脚上。
他脚上的伤看着严重,实则远比那些人想象中的轻,几针下去,扭曲到不可思议弧度的脚趾慢慢恢复正常。
孟老爷子摸着杂乱的花白胡子,浑浊的眼睛满是欣慰。
“扎的不错。”他出声夸。
孟九思抹一把额头热出的汗,脸上的笑迎着烛光暴露的很清晰。
“昭昭送的套针很不一样。”
孟老爷子笑了笑,“以后好好用。”
他看这针,很像早已失传的那套。
孟九思郑重点头,“我会的。”
孟老爷子很欣慰,他当初收下九思,一是因为他有天赋,二是因为他有颗豁达仁爱的心,现在看来,他没看错。
只是。
孟家那套祖传的针,也不知道孙子能不能藏住?
他想起的孙子不是亲孙子,而是九思的两个儿子。
那针,藏不住也没事,说明孟家和它的缘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