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顾平安和东厢的三叔公也都听到了动静,一前一后的从屋里出来。
顾棠让他们回屋,说是自个儿过去开门。
“哪位?”
扬声朝院外问了一声,顾棠不紧不慢的往院门走去。
奇怪的是,她都快到院门口了,外面的人就是不回话,但敲门声却还在不停的响。
顾棠放轻脚步,亲手轻脚的来到门后,也没出声,而是透过细小的门缝往外瞧,只看到一片深色的衣角,没瞧出是谁来。
“哪位?你若不出声,这门我可不会与你开的!”顾棠再次高声问道。
门外的人停下了敲门动作,谁料竟恶言恶语的叫骂起来:“下作的死丫头!这才离家几日,竟这般装腔作势起来!赶紧开门!我是你爷!”
顾棠眉头一挑,顾老爷子?
好好好!
环顾一圈四周,她开始找趁手的棍棒,找了一圈,最后将洗衣用的棒槌拿了过来,接着便开了院门。
院外不止站着顾老爷子,就连顾连升也在,父子俩蓬头垢面,冻得浑身哆嗦,脸色青白。
看到院门打开,父子俩抬脚便想进来,却被一根明显不善的棒槌拦住了路。
父子俩脸色一变,立马收回了脚。
顾棠冷笑一声,阴恻恻的盯着他们:“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对遭天谴的父子!”
“你!”父子俩被这话气得眼前一黑,顾老爷子恶狠狠的瞪着她:“我是你爷!死丫头莫不是皮痒了!竟敢这般跟长辈说话!”
“我呸!”顾棠直接啐了一口,“我爷在屋里坐着呢,你是谁的爷?过继书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怎么?你打算不要脸了,想抹消过继书的事?”
一面骂着人,顾棠手里的棒槌一面往门上敲,敲的咚咚响,吓得父子俩一直盯着那棒槌看,生怕下一瞬那棒槌便改了地儿,落到他们头上来。
顾棠这番连骂带吓唬,让父子俩冷静下来,不敢再跟顾棠掰扯称呼长辈的事,只说要找顾连山。
“我今儿是来找你爹的,不是来跟你斗嘴的!赶紧让开!”
“我爹有事去族长家了,有能耐你往族长家找他去。”顾棠料定他不敢去。
果然,三叔公面色一僵,神色十分不自在,竟是使唤起顾棠去喊人:“去将你爹喊回来!”
“不去,我又不找我爹,谁找谁喊!”
丢下这话,顾棠就要关门。
顾老爷顿时急了,拦住她关门的动作,软了语气:“我找你爹是商议接你奶回来!”
“呦!你还没把人接回来?这都多少日子了?”顾棠很是惊讶,厉害啊,这顾家竟一直把冯氏扔在北安城!
顾老爷错开目光,色厉内荏的叫嚷一句:“我身子将见好,你大伯……”
“打住!”顾棠撇嘴,“我可没大伯!”
听到这话的顾连升脸色一黑,什么叫没大伯?
那自个儿是啥?是死的吗!
“过继归过继,可在外人眼里,你还是得喊我大伯,你爷也依旧是你爷!”顾连升低吼着,气得恨不能掐死顾棠!
顾老爷子力挺儿子:“没错,你大伯说的对……”
顾棠再次打断他:“外人如何看,与我何干?我像是在乎外人看法的?”话落,利索的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父子俩一愣,待回过神来,登时大怒,再次抬手狠拍门板!
顾棠本不想理会,将转身准备回屋,却看到顾平安与三叔公都在往这边来。
顾老爷子的嗓门算不上小,三叔公与顾平安都听到了顾老爷子的声音,这才一道往这边来。
“赶紧先放人进来再说,这动静太大,等会儿要是引来了邻里就不好看了……”
三叔公劝了一句,让顾棠去开门。
顾棠也没想到这父子俩这般执着见她爹,只好依了三叔的话,再次开门,让父子俩进院。
房门再次打开,顾老爷子一眼便看到了三叔公,顿时就恨得牙根痒,眼珠子都红了!
顾连升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不满的瞪着三叔公,再无先前顾连山一家过继时的喜悦。
“进屋说吧,外头太冷。”三叔公没将父子俩的仇视放在眼里,只想请人进屋说话,不要在门口吵。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一句也没与他说,领着儿子往院里去。
这是顾老爷子头回踏进这座院子。
这座院子将将建造时,村里人个个都说这院子好,说是带了几分气派,是十里八村中,顶顶好的院子。
当时的顾老爷子嘴上说着不信,实则眼红的不行,抓心挠肺的想知道这院子是怎么个好法。
可惜他拉不下脸来,强撑着一直不愿意过来。
时隔多年,今儿他终于还是踏进了这里。
看着这青砖黛瓦建造的堂屋厢房,左右相连的红漆长廊,还有石砖铺地的宽敞院子。
顾老爷子嫉妒的心都是抖的!
老天太不公!
他这个三弟克妻克子,命硬心黑,这样的人不早早将他收了去,竟让他富庶的活到如今!
前儿还听说他花银子给老二一家买了一头牛,还配了一辆牛车。
听到这个消息时,顾老爷子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只一味的骂顾连山,说他心黑,定是另藏了银子自个儿买的。
可眼下看到这院子,顾老爷子忽然就信了那话,那牛可能就是他这三弟买的。
这比顾连山另藏银子还要让他难受百倍!
顾连升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
他也是头回来三叔公家,不过他的关注点不在买牛上面,他关注的是,能建的起这般气派院子的三叔公,手里得积攒了多少银子?
而作为三叔公的“儿子”他二弟顾连山,日后将继承这里的一切。
这让顾连升接受不了。
为什么好事都落到他二弟身上?
当初若是自个儿过继过来,别的不说,日后每年读书的费用一定不会再发愁。
父子俩心思各异,但都是一样的嫉妒眼红,着院子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进到堂屋里。
一到堂屋,父子俩又被堂屋内的摆设惊到。
与门口相对应的北墙上挂着山水字画,下方是实木的红漆条几,长约九尺。
条几下方是同色的八仙桌,在桌子的左右主位,各放置了一把同色的圈椅。
再往下,是左右两排客椅。
客椅后面则是博古架、多宝阁等家什。
不讲究这些的人看到这些没啥心思,只觉得好看,或是花里胡哨的。
就像朱家,他们就觉得没啥,花里胡哨的不实用。
顾老爷子父子俩却不一样,他们异常讲究这些!
若不是家中堂屋窄小摆不开,他们就是借银子也要置办一套出来!
如今自家没有的东西全在这边出现,只觉得分外碍眼,但又分外眼馋,恨不得全部拉回家里去!
越看越眼红的顾老爷子,斜了一眼三叔公,阴阳怪气的说道:“怪不得我那老二上赶着过继到你名下,原是嫌弃我这个亲爹没本事,给他建不了大院子,也置办不起这些摆设!”
面对自家二哥的酸言酸语,三叔公没往心里去,全当他在放屁,自顾自的做到主位上。
随后一脸稀罕的问他:“你今儿可是稀奇,怎么会想着登我的门?”
顾老爷子脸一黑,当即怼回去:“你当我愿意登你的门!让连山那王八羔子出来!当初是他将自个儿的老娘送到北安城治病的,如今他得亲自把人接回来!”
“连山有事不在家,你若是能等,那就等个两三日……”
“老子等不了!”顾老爷子怒火攻心的拍了下桌子,“你找人喊他回来!就是天大的事也给我放下!他虽然过继了,可他依然是从他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什么事都没有他老娘重要!”
三叔公气定神闲,指了指东边:“你将这话说与族长听去,让他好生听听,若要依你之言,自古以来那些过继子嗣的人家,怕是要亲疏不分,里外不同的全乱套了!”
“你!”提到族长,顾老爷子心虚的不行,方才他那话若是让族长听到,怕是要动族规罚他!
顾连升见他爹败下阵来,对三叔公极为不满:“您老也太斤斤计较了,我爹不过是心忧我娘,况且先前过继时,我娘也不知道,想着让我二弟一起过去,让他跟我娘好生说说过继一事而已,我们也没旁的意思。”
“既没旁的意思,那为何偏生听不懂人话?”
顾连升开口,顾棠也跟着插嘴,不能让三叔公一对二,起码也得二对二。
她往三叔公跟前儿站了站,继续怼顾连升:“方才我便说了,我爹在族长家,你们想让他去,只管自个儿喊他去,可你们就是不去喊他,非得来家闹,说白了不还是理亏,不敢再族长面前提这事!”
“每个规矩的东西!长辈们说话,你一个姑娘家插什么嘴!”顾老爷子一腔怒火全冲顾棠的喷。
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外面,顾棠没有啥顾忌的,直接顶了回去。
“这话真是笑掉大牙!一个搞出奸生子的人,竟也敢提‘规矩’二字?呸!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这话直接揭了父子俩的皮。
父子俩脸色狰狞,气得浑身直抖:“小畜生!你血口喷人!”
说着,竟是要抬手打人。
顾棠手里的棒槌一直没放下,见此双眸大亮,直接举起棒槌,准备先他们一步敲过去!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三叔公狠拍了下桌子,起身挡在顾棠跟前儿,冷脸怒斥父子俩。
“怎么着?你们父子俩跑到我家里耍威风来了!”
顾老爷子气急:“哪个耍威风!是这小畜生没个尊卑……”
“尊卑?谁为尊谁为卑?”三叔公语气冰冷:“你虽是我二哥,可论在族里的地位,我比你尊!我若为尊,我这孙女亦是同样为尊,你跟她比尊卑,你还真不一定能比的过!”
“你!”顾老爷子眼前一片黑,大手捂着胸口,又开始喘起了粗气。
“爹!”顾连升慌了神,急忙扶住人,这事还没办成呢,可不能晕啊!
三叔公冷眼瞧着,直接给他们说了实话:“我也不再瞒你,连山跟族长一道外出了,顺利的话明日回来,不顺利的话,还得继续等!
你若是能等,那便等连山回来,让连山与你走一趟。若是不能等,那你们父子俩便自个儿过去接人去!”
“我们又不知道地儿!如何去接我娘?”顾连升的慌话,那是张口就来。
顾棠也不惯着,从三叔公身后探出头,当面揭穿他:“胡说!我爹早早便跟你们说起过客栈的名字!你们缠着我爹让他陪你们去,无非是想让我爹掏银子结账!
我奶在客栈里顿顿都要吃肉!又找了两个婆子伺候,这些日子以来,别的不说,只饭钱便要付出一大笔!你们不过是心疼银子不想出这笔银子,便找我爹出面,想让他掏银子。”
这话说中了父子俩心里的打算,确实,他们就是打着让顾连山掏银子结账的事。
缓了缓胸口的不适,顾老爷子直接承认了这事:“你奶是爹带着送到客栈的,花用也理应由你爹出!”
啧!
这般无耻也就算了,还这般的理直气壮。
“那你们就慢慢等吧!”顾棠嗤笑一声。
三叔公下了逐客令:“如今连山人不在,我也不会容你们再闹,赶紧走!你们也不想棠丫头手里的棒槌敲到你们头上吧?”
父子俩心里的火气又冒了出来,这一趟,人没见到不说,还挨了一顿骂!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们更憋屈的父子!
见父子俩还在犹豫不肯走,顾棠举着棒槌从三叔公身后出来,一脸不善的瞪着父子俩。
父子俩脸色一僵,目光阴狠的与顾棠互瞪。
你瞪我,我瞪你,几息下来,顾老爷子头一个败下阵,接着便一言不发的带着儿子离开了这边。
送走了父子俩,三叔公向顾棠问起冯氏的事。
“你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顾家这么久没去接她,她也没托人往家里送信催家里请人去接她?”
顾棠摇头:“估摸是乐不思蜀了,顿顿有肉吃,又有人帮着洗漱照顾,屋里还有日夜不停的木炭炉子,再加上银子也不用她自个儿掏,可不就得趁此机会多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