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澈牵着温南枝走进民望阁时,粟米糕的甜香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王大爷早已候在二楼,桌上摆着刚蒸好的糕点,黄澄澄的粟米粒嵌在糕体里,像撒了把碎金。
“快尝尝,”王大爷擦着手,“加了郡主最爱的蜜渍桂花,还混了些鲛人送来的海藻糖。”
温南枝咬下一口,绵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尾韵带着海水的清鲜:“果然好吃。王大爷这手艺,怕是要让南海鲛人都慕名而来。”
陆澈坐在她身侧,指尖替她拂去沾在唇边的碎屑:“以后在望粮阁开个小厨房,专门给你做粟米点心,让鲛人用珍珠换着吃。”
王大爷笑得眯起眼,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这是郡主寄存在我这儿的东西。”
温南枝打开油纸,露出半枚刻着鲛人咒文的贝壳——那是她与鲛人联络的信物,贝壳内侧用金粉写着“陆温”二字,是陆澈去年中秋亲手刻的。
“收拾行李时带上,”她将贝壳塞进陆澈袖中,“若在京中遇到危险,捏碎它,鲛人便能感应到。”
陆澈望着她眼底的担忧,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将贝壳重新推回她掌心:“我护着你时,便是最好的护身符。”
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金纹,那里比昨日更淡了些,“答应我,别再轻易动用金纹。”
温南枝刚要反驳,却见他从腰间取下粟米纹甲胄扣,塞进她手里。
那枚甲胄扣是她亲手为他刻的,正面是粟米穗,背面刻着“同心”二字,此刻还带着他的体温。
“戴着。”他轻声道,“就当是我在你身边。”
窗外忽然传来漕工的号子声,两人望去,见几个年轻漕工正抬着木箱走过,箱角露出半截验种册的蓝布封皮。
温南枝忽然想起什么,从锦囊里取出片晒干的粟米叶,叶脉间的金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用鲛人血写的密信,”她将叶子递给王大爷,“劳烦您派人送往南海,交给鲛人王的亲信。就说……就说我们一切安好,不日便会前往鲛人湾。”
王大爷郑重接过,转身下楼时,腰间的粟米香囊晃出细碎的金光。
陆澈望着老人的背影,忽然握住温南枝的手:“南枝,你说京中那些弹劾我的奏章,会不会……”
“定是天枢阁余党所为。”温南枝打断他,指尖轻轻捏着甲胄扣,“但我们有验种册,有紫斑粟米的实证,还有百姓们的口供。皇上虽深居宫中,却也知‘民以食为天’的道理。”
陆澈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在泉州港,她面对被星陨粟米控制的漕工时,那声穿透人心的呼喊。
那时她的金纹亮如骄阳,照得傀儡们眼中的紫光节节败退。
“明日进京,你便扮成我的贴身护卫。”他忽然开口,“金纹藏在袖口,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显露。”
温南枝挑眉:“堂堂郡主,竟要扮成护卫?”
“在我眼里,你本就是与我并肩的战士。”陆澈替她斟了杯粟米茶。
“况且……”他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穿我的甲胄,定比绣裙更英气。”
温南枝耳尖发烫,却在这时听见楼下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几个孩子举着粟米灯跑过,灯影里“陆温”二字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她忽然想起在皇陵地宫,陆澈为她挡住傀儡镰刀时,那声闷哼——那时他的血滴在她手背,比鲛人泪更烫。
“陆澈,”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若此次进京凶多吉少……”
“不会。”他截断她的话,指尖轻轻叩了叩她掌心的粟米纹。
“你看,掌心的纹路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这叫‘双生纹’,是要一起走到头的。”
温南枝望着两人交叠的手掌,他掌心的茧蹭过她的纹路,果然像两道并行的粟米茎秆。
她忽然想起鲛人长老说过的“宿命之纹”,据说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掌心纹路才会渐渐趋同。
“好,一起走到头。”她轻声道,将甲胄扣系在腰间。
“等平定天枢阁,我们便去南海种粟米树,让鲛人用贝壳换粟米,再办个‘海陆粮贸会’,让陆上百姓也能尝到南海的鲛人果。”
陆澈望着她发亮的眼神,忽然伸手替她别正发簪:“还需在望粮阁设个‘民心堂’,让百姓们有冤屈便来诉说,有心愿便来投递。”
“还要挂一面‘粟米镜’,”温南枝轻笑,“让贪心的官员照照自己的良心,可还像粟米般干净。”
两人相视而笑,晨光穿过窗棂,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与粟米纹梁柱的影子叠成一幅画。
陆澈忽然想起在民议亭的雨里,她递来的那碗粟米粥——那时他只道是暖胃,如今才知,那是暖了心,暖了往后余生的光。
是夜,陆澈在民望阁整理行囊时,温南枝抱着件墨色劲装走进来。
布料上绣着细密的粟米纹,领口处别着枚银质粟米穗胸针,正是她用鲛人送的银线连夜赶制的。
“试试。”她将劲装递给他,“甲胄太重,进京路上穿这个,轻便些。”
陆澈接过衣服,触到布料间藏着的夹层——里面缝着她的一缕发丝,用金纹咒文编了绳结。
他喉头微动,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闻着她发间的桂花香:“南枝,你总说我是你的光,可你才是我的……”
“是什么?”她仰头看他,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他眼底碎成银斑。
“是我的粟米田,是我的望粮阁,是我掌心里的人间。”
他低头,轻吻她额角,像吻住一粒成熟的粟米,“没了你,这世间便只剩荒芜。”
温南枝眼眶发酸,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
他中衣下的伤痕硌着她的脸颊,却让她莫名心安——这些伤痕是他守护百姓的印记,也是他爱她的证据。
“陆澈,”她轻声道,“以后别再说‘没了你’这样的话。我们是双生纹,是要一起种粟米、看丰收的人。”
他轻笑,指尖抚过她发间的鲛人泪珍珠:“好,听你的。以后只说‘有你在’,说‘一起’。”
窗外,扬州城的粟米灯次第亮起,像撒了把星星在人间。
温南枝望着他眼中的倒影,忽然觉得无论前路如何,只要有这双眼眸望着自己,便足以对抗所有黑暗。
“时候不早了,”她轻轻推开他,“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
陆澈却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南枝,今夜……可否让我守着你?”
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金纹,“怕你像星陨核心的流光般,转瞬便消失不见。”
温南枝望着他眼底的忐忑,忽然想起在星陨核心,她化作流光前他眼中的恐惧。
那时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如今却能实实在在地触到他的温度,听着他的心跳。
“好。”她轻声道,任由他揽着自己坐在窗前,“一起看月光,直到天明。”
陆澈点头,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民望阁的粟米灯上,洒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远处传来更夫“子时已过”的报时声,却惊不起一丝涟漪。
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他们的心跳早已与彼此,与这人间的粟米香,融为了一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