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二更天的声音响起，王府内，谢槿宁的声音渐止。
“所以，你认为谢沐瑶来自异世，且她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女’。”
“对。”
“原来如此。”
谢槿宁看了眼神色如常的祁晏安，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在说诳语吗。”
“不会。”祁晏安不假思索道“这事听起来离奇，却也合理。再说了，你我连重生这样的事情都能遇上，再有惊奇的事也不觉得惊奇了。”
谢槿宁垂下了眼眸，像只小猫一样，再次缩进了祁晏安的怀中。
祁晏安垂眸看着她，温声道“你想复仇，又怕她这个关键所在死了，导致我们这个世界出现混乱。”
“嗯。”
“容与。”
“嗯？”
“知道了自己是书中人，你会不会觉得难受么。”
“那你呢。”祁晏安温声道“想来谢沐瑶应该用这事攻击过你，你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谢槿宁往他怀中缩了缩，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说道“我说，书中人又如何，我知道我自己是真实活着的便是了。”
祁晏安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谢槿宁如瀑的青丝，在她发顶温柔地揉了揉“夫人这般心志坚定，真叫叫那些宵小之徒无从下手了。”
他刻意将‘夫人‘二字咬得极重，尾音还带着几分戏谑的上扬。
谢槿宁耳尖微红，抬手就是拍开他作乱的手，嗔道“你少来。”
虽说他们的婚礼是赶鸭子上架，可却也是实实在在成婚了的。而祁晏安在成婚后也越发没个正形，人前人后‘夫人’叫得顺口，连影尘和陈荩都时常被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
唯有在红烛摇曳的床笫之间，他才会收起这般戏谑，用染着情欲的沙哑嗓音一声声唤她‘翩翩’。
祁晏安笑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他垂眸看着谢槿宁扑闪的眼睫毛，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哄着小孩入睡一般，同她轻声说着近日的趣事，谢槿宁听着听着，呼吸渐渐绵长，睫毛扑闪地越来越慢，最终在他说到梨园新来的唱角时，缓缓合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祁晏安噤了声，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往主屋走去。
床幔被夜风掀起一角，他为她卸下珠钗首饰，俯身将人安置在锦被间。
这些天她总是失眠，难得睡得这般安稳。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的眼下投下细碎的光斑。祁晏安望着望着，不由低头在那微蹙的眉间落下一个轻吻。
一夜好梦。
谢槿宁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竟然是空的。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喊道“阿荩，什么时辰了？”
外边的陈荩端了盆水进来，回道“主上，已经快正午了。”
“什么！”谢槿宁打了个激灵“那早朝岂不是都快结束了。”
陈荩一边帮她换衣裳，一边说道”放心把小姐，王爷已经替你高过假了。”
谢槿宁这才松了口气，刚坐下来用膳，就听到外边影尘来报“主母。”
“尸首找到了。”
谢槿宁手中筷子一顿，看向了影尘。半晌后，她才垂下眼眸，淡声道“知道了。”
然后继续动筷，将桌上的东西吃完。
她起身拂了拂衣袖“走吧，去看看。”
“是。”
姜珩和谢沐瑶的尸体是在距离掉落处百米外的地方被发现的。
那两具尸体滚落在了山崖间的缝隙里，再加上那日正好下了场雪，将缝隙口掩盖了起来，所以一直都未能找到。
也是这几日天气稍稍回暖，雪化了一些后，才被影尘等人发现的。
谢槿宁赶过去的时候，两人的尸体已经被捞了上来。
因着大雪掩埋，他们的尸体都保存的较为完好，面容清晰可辨。姜珩的胸口直直插着一把剑，背后的衣服被血染透了。
谢沐瑶则是脖子歪倒在一边，整张脸惨白如灰。
简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谢槿宁怔然地望着两具尸体许久，最后只吩咐了句“好生将他们送回去吧。”
“是。”
谢槿宁跟着影尘他们一道回去的时候，恰好在城门口遇到了班师回朝的姜百潼。
西境风沙大，日头毒，照得她原本白净的脸都添上了几抹沧桑。如今的她比起刚出京时更魁梧了不少，浑身上下充满了行伍之人的气息。
“阿潼。”谢槿宁轻唤一声。
姜百潼勒了缰绳，看向骑在马上的谢槿宁，嘴角咧开了‘糙汉’般的笑意。
她驾着马，风尘仆仆地赶到她身边。
“宁宁，你来接我吗！”
谢槿宁无奈一笑“你班师回朝的消息藏得一声不响，我又怎知你何事归来。”
“哦……”姜百潼略有失望，不过她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她望了马车后边一眼“那你今日是？”
她话刚说完，就瞧见了那两具盖着白布尸体，眯了眯眼。
她虽远在西境，对京城的一些消息倒也有所耳闻，早就听说了姜珩和谢沐瑶的事情。
“是他们？”
“嗯。”
姜百潼扫了眼，而后脸色也没多大波澜，勒了缰绳调转马头“走吧，我也要进宫，一起吧。”
“好。”
两人一同进了城门，后门洋洋洒洒跟着回京的士兵，周围的百姓夹道相迎，正如当日谢槿宁送姜百潼出征一般。
入宫后，朝会还没结束，谢槿宁今日告了假，这会也不好进去。便由姜百潼一道带着姜珩和谢沐瑶的尸身进了宫。
那两具尸首被抬进了大殿，谢槿宁站在外边，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尸首，心中一直挥散不去的阴霾，也在逐渐消散。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向湛蓝的天际。
天气晴朗，太阳高悬，几缕游丝般的云絮浮在朝阳周围。
冬日里厚重的阴霾已然散尽，连宫墙下的积雪都化作了晶莹的水珠，顺着琉璃瓦滴落，已近春暖花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逐渐响起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已经有大臣下朝离去，偶尔有几人跟谢槿宁打招呼。
谢槿宁对众人的问候报以浅笑，却仍伫立原地未动。
她抬着头，享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暖意。阳光像温热的绸缎轻抚过她的眉眼，将那些不眠之夜积累的疲惫一寸寸扫去。
“夫人。”
清润的声嗓在谢槿宁身后响起。
她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子，发间的白玉簪在阳光下反照出一道光芒。
祁晏安立于台阶上，亦是满眼笑意。
宫道上人潮涌动，他们在鼎沸人声中相视而笑，恍若上一世的宴会上，祁晏安立于阁楼之上，眉眼含笑，望着下边的谢槿宁翩翩起舞。
翩翩和容与，会永远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