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余光能看清他的表情,衣结被解开那瞬间,他有些畏惧地闭了闭眼。
柔软的衣料离开皮肤,皮肉一阵泛凉,徐渡幡却觉得她的目光烤得那里尤为炙热。
他双腿不便,意味着需要上肢的大量活动。
虽然他肌肤苍白,但肌肉却精瘦有型,线条优美。
宋斩秋瞥了他一眼,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世子,现在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斩秋的指尖挑起膏药,落在那一条条浅色的,脆弱的新肉上。
她的指尖仿佛淬了火,徐渡幡连呼吸都轻了下来,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无措。
他好像才意识到,她是他的妻子,男女大防对夫妻而言是不存在的。
视线落在她认真的侧颜上,徐渡幡有些出神,心跳也忽然跳快了几拍。
上身的伤倒也还好,只是双腿的鞭痕,要叫她看见他那双残废的腿,徐渡幡执拗无比,不肯让她碰。
“我自己来。”
宋斩秋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有笑也没有退让,神情固执,再度旁敲侧击地提醒:“世子殿下,你我可是夫妻,有何避讳?”
她可不想当他纯洁的好朋友,这个本该在情窦初开年纪体会男女之情的人,却陷入双腿残废的精神囹圄,因而丝毫不懂什么叫爱情。
虽然,她也不太懂……
宋斩秋把心里涌上来的这句吐槽丢在脑后,素手作势撩起他的裤腿。
徐渡幡并不觉得夫妻是个什么好词,譬如父王和母后,“夫妻”就意味着禁锢和逼迫。
“太难看了……别看。”他揪住她垂落的衣袍,难得吐出一句哀求的话。
宋斩秋温热的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语意宽慰:“病痛与美观无关。”
徐渡幡心中两拨情绪交战,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只是别过头闭着眼,不肯看她的表情。
柔软的布料自下而上划过双腿,宋斩秋却必须承认,这双腿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好看。
她本以为一个残废十年的人,双腿理应瘦弱萎缩,可他的却没有,他的腿只是比常人瘦弱些许,比例依旧完美。
宋斩秋停顿了片刻,挖出些许药膏,涂抹在那些崭新的伤痕上。
徐渡幡听见她沉默的反应,以为她是被这双丑陋的腿吓到,心上更是如同悬了几个秤砣,拖着它直直下坠。
宋斩秋认真涂完药,将中衣整理好,他掩着脸的手臂落下,露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看向她。
无言的对视里藏着很多复杂的心绪,有执拗有恼怒,更多的是委屈和后悔。
宋斩秋用帕子将手上残余的膏药擦净,并没有刻意提他的双腿,笑道:“此药果真有用,去疤很是有效。”
“过不了多久,殿下就可完全痊愈了。”
她神色如常,给足他体面和尊严,徐渡幡原本渐渐碎裂的心被她一片一片捡起,他微蹙的眉头疏散,眼底重归平静。
宋斩秋没听见他的回话,收拾了几下准备离开,转身时便听见他压抑但诚挚的二字:“谢谢。”
系统的提示音应声响起:“徐渡幡,实时好感度二十。”
宋斩秋回首朝他笑了笑,做完这一切后果断离开,留足时间让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他心里发酵。
徐渡幡长长叹了一声,锐气的眉目露出一种宝剑藏锋的释然。
他如今满心唯有嫉妒。
不知是谁有幸救她,换来这样炽热情真的报答。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他,徐渡幡也想在真相暴露之前,最后体验这种温暖。
……
寿王府最近宁静了许多。
自世子妃嫁入府里,世子爷暴虐的脾性便有了人去和缓。
往日若是碰碎了徐渡幡什么东西,都是要乱棍打一通再卖出去的。如今世子妃待人随和,世子前脚发怒,她后脚把人放了,罚两月银子就算罚过了。
偏偏那个刻薄鬼样的世子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人们的日子好过许多。
宋斩秋有了从前的教训,不愿轻易缔结仇家,许多事她都不放在心上。
徐渡幡的伤好得差不多时已临近年关,宋斩秋抱着一只手炉坐在廊下看雪,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加快任务进程。
困在府里,诸事不便,再者她目前掌握的信息不多,有些被动。
积雪落在飞起的檐角上,拱起素白的一点。
她嫁人时甚至连陪嫁丫鬟都没有,以她的身份,明显是她不要,而不是没有。
原来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反骨执拗还是野心勃勃,亦或是被人当成棋子?
她需得找个时机,再回宋家一趟。
鹅毛般的大雪齐刷刷落在庭院里,石桌圆凳上积了厚厚一层,仿佛它们盖上了软垫。
木轮碾过长廊,宋斩秋抱着手炉看着明白素净的雪地,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
徐渡幡坐在她身后的轮椅上,墨发竖起,更显五官锐气。
“除夕夜宴,你与我同去吧。”
白雾随着言语一起浮在空中,宋斩秋有些萎靡的神色终于被这句话点燃。
能换地方,见新事物的事,对她而言就是好事。
她转过身看向他,笑意嫣然,带了几分真心:“谢谢世子殿下。”
徐渡幡有些不自在地躲开她的视线,暗自腹诽。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和他同去赴宴,得到的只会是旁人的口舌是否和指指点点罢了。
世子妃这个名头,也只是听着好听。
徐渡幡虽这样想着,可看见她欣喜的表情,还是跟着松快起来。
往年都是他一人,宫中除夕热闹非凡,都与他无关。
今年,他有了个小妻,活泼俏丽,且不嫌弃他。不知会不会比以往好过一些呢?
雪停了又下,人们看着雪景,美在眼底,却总是会期待来年春天的事。
徐渡幡也不例外。
年关最后的时日总是过得飞快。
马车悠悠停在皇宫大门,余下的路,便需要人用双腿走完,以此显示对皇权的崇敬。
踏入宫门,便不许带自家的下人了,任你家中钟鸣鼎食亦或绳床瓦灶,都得老老实实守这宫里的规矩。
长长的宫道,引路的小太监垂首走在前头,宋斩秋便推着他在后头慢悠悠地晃。
红墙黛瓦,美虽美矣,也压抑无比。
“哪里就这么好看了,你从前没进过宫?”
徐渡幡每一开口,先行的都是刻薄和讥讽。
他说出口,才隐隐觉得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