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西洲站在队伍中,阴鸷的眸子紧紧盯着马车的方向,似乎想要扑过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他的腿突然没了知觉,这才摔下马来。
他以为,许知意至少会派人来问问情况,哪怕只是口头上关心几句也好。
可是没有,甚至她的车夫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见他没事,好像还不怎么高兴。
积雪下有几块硌人的石头,划破了衣裳,有一摊血渍已经结了冰。
剧烈的疼痛令祁西洲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摇摇欲坠,苍白着脸,胸腔起伏着。
雪中那一抹殷红慢慢放大,眼前一黑,幸好被侍卫一把扶住。
“王爷,您还是乘坐马车吧!瞧着这天又要变了,今夜估计是寻不到歇脚的地方了。”
使劲喘了几口气,祁西洲虚弱的点了点头。
“好。”
风来了,雪也很快来了。
纷纷扬扬的,天地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视线受阻,队伍只能寻了处背风处暂时落脚,也担心马匹会冻死,端了几个碳盆子给它们取暖。
许知意听着卓克王子的讲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又极不安稳,总是梦见前世的许多事情。
她看到秦淮生狞笑着,手里举着火把,毫不留情地一丢......
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手不自觉的护住小腹,只是那里如今已经很平坦。
看到娘亲坐在树下的藤椅中,脸上盖着本翻了几页的医书,夏日的光透过枝桠,照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可许怀安不分青红皂白的冲进来,扯着娘亲的头发,大脚狠狠的踹在她身上。
“说,这个野种到底是谁的?”
“还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打死你!看谁能救得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货!”
辱骂声不绝于耳,她看到小小的自己哭着抱住许怀安的大腿,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
“爹爹,求求您别再打娘亲了!她每天都在家中,不曾迈出过半步......”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得她嘴角冒血,头重重的磕在青石的地面上。
蝉鸣阵阵,吵得人心烦意乱,夹杂着女子的呜咽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许怀安打累了,一屁股坐在树下的藤椅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两个死人。
“大的贱,小的也好不到哪去!说,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每天都来打你!”
谢安安搂着浑身是血的她,一遍一遍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知意,快醒醒,别吓娘!”
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闪即逝。
许知意从噩梦中惊醒,扯得胸前的伤口钻心的疼。
卓克王子见状,赶忙将颤抖的她按住。
“可是做噩梦了?别乱动,小心伤口崩开。”
许知意猛地睁开眼睛,有泪自眼角缓缓地滴在卓克王子的手背上。
她的眼泪好烫啊!
“阿景,她们都因为我死了.......”
她呢喃着,双目无神,就好像还陷在梦里没醒一样。
卓克王子示意白嬷嬷点燃了琉璃灯,车厢里一下就亮起来,许知意这才惊觉。
“抱歉,我刚才做梦了......真的是好长好可怕的一个梦。”
卓克王子自然听到了她嘴里的那一句阿景.......
被细细密密的疼痛包裹着,心无端的往下沉,似乎坠入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别怕,我在。”
他嗓音有些低沉,心情看着不是很好。
车窗外,有人用东临话说了几句什么,卓克王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多时,就有人端着冒着热气的茶进来,带着浓郁的奶香味。
“这是我们东临的特有的奶茶,里面加了盐巴,不知你能不能喝得习惯。”
随之还有一盘子烤得金黄的饼。
卓克王子用饼沾着奶茶,一点一点慢慢咀嚼。
“这样更松软,也能保持体力,东临糖金贵,一般的百姓吃不起。”
许知意在白嬷嬷的搀扶下坐直身子,闻言,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可我听人说你们那里的瓜果极甜,怎么会缺糖呢?”
只要家中有灶有锅,随便熬一熬也能出不少的糖浆。
卓克王子只是笑了笑。
“东临的糖就像平昭的冰,全都被贵族垄断,也不是没想过处置,但......牵涉过大,他们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按你们中原话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许知意依旧困惑。
“那买了瓜果自己在家偷偷熬糖不行吗?并不一定非要经过官府同意吧?”
卓克王子将一块金黄的饼递到她手里。
“那么平昭的百姓敢不敢自己在家把粗盐制成细盐,据说那个法子一点难度也没有。”
许知意沉默了。
是啊,底层的百姓吃着入口苦涩的盐,逢年过节才能买得起一点点精盐,还得算计着用。
至于让他们自己私底下偷偷的把粗细过滤成细盐,那是杀头灭族的重罪。
盐类的售卖权一直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再把精盐一个城一个镇的交到各地盐使手中。
只有得到认可的铺子才敢公开售卖。
可盐价比肉价还要高,百姓们吃都吃不饱,哪里来的闲钱买细盐。
许知意吃过加了粗盐的菜,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学着卓克王子的样子,咬一口饼,细细咀嚼,里面还加了芝麻和碾碎的花生,格外的香。
卓克王子又在柜子的底层掏了半晌,摸出一个包得结实的油纸包。
打开,里面赫然是牛肉干。
“我知道平昭不得随意宰杀耕牛,这是我在地下卖场高价买的,已找人看过,没有毒,你放心吃。”
肉干很有嚼劲,甜中带辣。
“你就是个败家子!哪里有人像你一样,买东西是用金元宝的!再有钱,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许知意嚼的腮帮子疼,停下来休息一会,说话也含糊不清。
卓克王子扑哧笑出声,奋力将肉干咽了。
“没事,父王的私库里金子多得花不完!等你去了,全送给你!随便花,千万不要替我省着!”
财大气粗,活脱脱就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白嬷嬷暗戳戳的想着。
许知意白他一眼。
“你也说了那是你父王的私库,怎么好送给我?”
“他的全是我的,而我是你的,所以他的私库等于是你的私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