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子时的钟声刚敲响,布融就推开了“翰墨轩”的店门。嘿,你猜怎么着?铜铃铛里“啪嗒”一下掉出半截干枯的指甲。布融弯腰去捡,这才发现青砖地上有一道道暗红色的水痕,弯弯曲曲地通向库房深处的紫檀多宝格。月光下,多宝格第三层的那方百年松烟墨,正往外渗着粘稠的液体,跟血水似的。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掌柜的,该研墨了。”这一嗓子把布融吓得一哆嗦,直接打翻了案上的笔洗。朱砂水“哗”地一下漫过《兰亭序》拓本,布融就瞧见墨锭表面慢慢浮起一张人脸,这不就是三天前暴毙的书法家周砚青嘛!法医当时还说了,死者喉骨全碎了,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死的,可脖子上却一点勒痕都没有,怪不怪?
更邪乎的是,墨锭突然在砚台里咕噜咕噜转起来,磨出的墨汁一股子铁锈味。布融拿起笔蘸墨,狼毫尖“滴答”一下掉下一颗猩红的血珠。他在宣纸上刚写下“永和九年”,那字迹“唰”地一下扭曲成了枯瘦的指骨,猛地就掐住了他的咽喉。
“别碰那方墨!”一个穿藏青长衫的老者一脚踹门进来,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转,就跟陀螺一样。布融一看,这不是琉璃厂最神秘的“墨医”陈九针嘛,传说他能治被古墨魇住的人。可这时候,老者袖口翻起,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指痕,跟周砚青身上的尸斑一模一样。
布融跟着陈九针到了陈家地下书库,这里面樟脑味刺鼻得很。布融举着风灯,看着陈九针展开万历年的《墨冤录》。上面写着:嘉靖三十七年,制墨名家汪嗣宗弄来七具文士的尸体,把他们的喉骨烧成灰,再和刑场的血泥混在一起,制了七锭墨。书圣的摹本要是碰到这种墨,一定会出现原主死时的惨状。
灯影晃来晃去的,布融突然看见古籍夹页里掉出一张当票残片,上面写着:【癸卯年四月初九,死当松烟墨一方,当期永不赎——经手人布青山】。这布青山可是布融的祖父,这名字就像烧红的铁钎一样,扎进了他的眼睛。
陈九针突然咳出一大块墨黑色的血块,说:“汪嗣宗就是你祖上害死的第七个人!当年你祖父布青山为了夺《快雪时晴帖》,把汪嗣宗绑上了自制的绞架,那绞索是用七根琴弦拧成的!”
就在风灯爆出火星的那一刻,布融看见自己掌心浮出琴弦状的红痕。多宝格里传来凄厉的吟诵声:“...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外面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瓦当上,布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书案前。那方松烟墨自己在砚台里研磨起来,血墨在端砚里翻起一个个漩涡。狼毫刚碰到宣纸,布融就看见《兰亭序》拓本上的字迹全都立了起来。
“修禊事也...”布融的喉咙突然被一个冰冷的东西缠住。虚空中一下子浮现出七条琴弦,每条弦上都吊着一个穿晋代衣冠的文人。最末那具尸体的脸突然变成了周砚青,接着又扭曲成了汪嗣宗的模样。
陈九针冲进来,把朱砂粉撒向半空,大喊:“这是七尸怨气化的墨精!”他拿着桃木剑砍向琴弦,可剑却迸出火星,老人被震得飞出去,撞上了博古架。布融眼睁睁地看着第七根弦朝自己的脖子套过来,这时候,祖父的声音在他耳边嘶吼:“写下去!写完就能见真迹了!”
笔尖滴下的血墨在宣纸上洇出一个绞架的图形。布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见王羲之在丹炉前抽搐,这史书上可记载着,书圣是服丹药暴毙的,死的时候十指蜷曲得就像握着笔一样。
陈九针把罗盘扎进布融的后颈,说:“墨精要从你喉管钻出来了!”布融疼得“嗷”一嗓子,呕出一大团粘稠的黑液,这黑液落地竟变成了一个微型绞架。老人拽起他就往暴雨里冲,边跑边喊:“只有汪家墨窑能炼化这东西!”
城郊的废窑里全是骨灰味。陈九针把墨锭扔进窑口,青焰“呼”地一下窜出七条火蛇。布融的衣襟自己摊开,露出祖父秘藏的《快雪时晴帖》残页。火舌舔过泛黄的纸页,窑内传来一声惊天惨叫。
布融看着火中浮现的真相,说:“原来如此...”原来啊,嘉靖四十年春,布青山把汪嗣宗吊死在绞架上,还用特制的墨锭拓下了他临死前的表情。那方吃尽文人骨血的凶墨,就是为了复刻书圣真迹特制的。
七条琴弦突然从窑顶垂下来。布融一把推开陈九针,把整本帖册扔进了窑火,大喊:“该结束了爷爷!”火焰吞没残页的那一刻,祖父的虚影在火中扭曲成了汪嗣宗的模样。
布融在墨香中醒来,窑口积的雨水已经变成了墨色的水洼。陈九针指着水中的倒影说:“看你的脖子!”布融一看,那些琴弦状的红痕已经变成了淡墨纹身,弯弯曲曲地成了《兰亭序》首句的轮廓。
布融回到翰墨轩,多宝格里的松烟墨已经变成了齑粉。他在灰烬里摸到一枚玉髓印章,印纽是绞架和断弦的造型。他把印章按在《墨冤录》末页,泛黄的纸页渗出清亮的水渍,洗去血字的砚台里,静静地沉着一粒丹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