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楠大彻大悟,彻底放下了与太子的痴缠。
而对于明舒,她再无嫉恨,唯有敬佩——敬佩明舒的赤子之心,也敬佩她自始至终的清醒独立,永不言弃。
秦楠的这些心思,明舒自然不知。
她在思索丽嫔的执念。
秦楠的叙述,多少带了秦楠的主观看法,没有明舒直接查看丽嫔的记忆直接明了。
依秦楠所言,丽嫔的执念可能有三种可能:
其一,与燕栩有情人无法成眷属的遗憾,以及对燕栩因自己战死的愧疚;
其二,被迫放弃仗剑天下、建功立业梦想的怨恨,“怨”的是秦家,“恨”的是自己;
其三,自由,她不想被困深宫,她要离开这个锁住她魂魄与肉身的牢笼。
她把自己的想法同秦楠和清虚说了,又问两人:“你们觉得是哪一种?”
清虚想了想,选了第二种:“她放弃的不是梦想,而是她自己,她的执念是她自己。”
明舒明白清虚为何这么选。
道家修身,自身的所感所悟是一切源头,故而在清虚看来,束缚住丽嫔的便是她自己。
秦楠选的是第三种:“姑姑想要离开后宫,离开秦家,她要的是自由。”
如果是在从前,明舒大抵会跟清虚一样,选择第二种。
但与傅直浔心意相通后,她对某些事的看法也更为通透,所以她的选择是:“第一种。”
清虚有些诧异。
秦楠则是不解。
明舒解释:“燕栩于丽嫔而言,不仅仅是爱人,更是丽嫔对人世间的期许:最真挚的感情,建功立业的梦想,策马行天下的自由。”
“当燕栩死于秦家的谋划,摧毁的不仅是丽嫔的感情,更是她对人世间的期许:她对这个人间无能为力,这个人间也不会善待于她。”
“燕栩的死,是横亘在她心中的一座山,翻不过去,她就永远停留在原地,停在那一日。”
“这也是她的执念,放不下,她便没有重新站起来,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清虚和秦楠不约而同地点头:“有道理。”
得到两人的认同,明舒看向秦楠:“我们去一趟燕栩的旧宅与墓地,兴许能找到让丽嫔放下执念的法子。”
秦楠“嗯”了一声:“我曾同姑姑去祭拜过燕栩,他的墓地和旧宅,我都知道。”
三人当即起身离开。
先去了栖云山。
燕栩的坟墓整齐又干净,坟头尖尖,砖块并无脱落,周围除了一些被风吹落的枯叶,并无乱长的树与杂草,可见有人常来打理。
果不其然,秦楠说:“燕栩家中有一位老仆,在燕栩离世后,一直守在旧宅里,清明、中元和冬至这些日子,他都会来扫墓。”
明舒见坟墓周围并无什么阴气怨气,想来燕栩亡魂大抵是投胎转世去了,便对秦楠道:“我们去燕栩的旧宅看看。”
几人马不停蹄,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了一处僻静的二进宅子。
宅子门上的漆早掉得七七八八,瞧着一股萧瑟之意。
傅天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才有人慢吞吞地前来开门。
“吱呀”一声,门内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打量着明舒几人:“你们找谁?”
秦楠上前:“徐伯,我曾随同我姑姑来过,不知你是否记得我?我姑姑姓‘秦’。”
徐伯眯着眼看了秦楠半晌,认出了人:“是秦小姐啊!”
秦楠:“我受姑姑所托,有些事想来问一问徐伯你。”
“秦小姐,进来说吧。”徐伯拉开门,侧过身子。
秦楠和赵伯走在前面。
清虚和明舒走在后面。
清虚低声对明舒道:“这位老人家气血衰败,阳寿将近。”
明舒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这些你都能看出来了?”
清虚:“我吸纳了不少道门法印里的清气,修为又精进了不少。从前寿元这些事只能看个大概,如今倒能看得清楚。”
明舒“嗯”了一声,顿生让清虚瞧一瞧皇帝的心思。
徐伯要去泡茶,被秦楠拦住了:“姑姑托我找一件燕将军的旧物,天色不早了,找完我们便回去了。”
听闻燕栩,徐伯神色顿时黯然不少:“少爷的东西,我都好好封存着,秦小姐随我来吧。”
徐伯带着几人来到东边的厢房,取出钥匙,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光线暗淡,一片寂静。
“秦小姐想要找什么便找吧,左右我也没多少日子了,等我一死,这些东西便也无人照看了。”徐伯长叹一声,语气萧瑟。
清虚不由问:“燕将军既已不在,为何老人家还要一直守着这些东西?”
徐伯:“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不仅是少爷的东西,也是我的念想啊!再者,少爷用过的东西,总有少爷的印记,他就算化为了亡魂,循着印记也会来瞧一瞧。”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明舒问:“老人家,您见过燕将军的亡魂吗?”
徐伯犹豫了下:“没见过。但好几回,我总觉得少爷就在这里。”
明舒和清虚不由对视一眼,有亡魂?
明舒客客气气地问:“老人家,我们能在书房周围瞧一瞧吗?”
徐伯见面前的女子虽戴着面具,可一双眼睛干净明亮,加之气质脱俗,瞧着便不是寻常人,便点头道:“几位既然是秦小姐的朋友,自然可以。”
明舒道了声谢,便与清虚一起,在书房附近细细查看了一番风水。
清虚开了阴阳眼,不过并没有看到亡魂甚至阴气的痕迹。
明舒却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她的第六感一直很敏锐,她觉得这屋子里有亡魂在,但在哪里,以她现在的修为却不知如何去寻。
这时,秦楠已经翻出了燕栩生前珍藏的纸鸢,问明舒:“这个有用吗?”
明舒拿起纸鸢,眉头微蹙。
她用清气感应了一下,时间久远,上面已经没有丽嫔和燕栩的气息了。
如果丽嫔醒着,兴许睹物还能回忆过往。
但如今丽嫔昏迷着,纸鸢上也没有两人的过往印记,这东西便显得鸡肋了。
明舒没有说什么,只道:“再找找。”
“咚”的一声,清虚被只箱子狠狠绊了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全神贯注地用阴阳眼查看屋子,一时就没留意脚下。
见箱子被踢翻了,他蹲下去扶正,一颗圆溜溜的石头却滚了出来。
清虚盯着那块打转的石头,依稀觉得似曾相识。
等石头完全停下来,他也终于想了起来。
他一把抓起那块椭圆形的石头,不顾脚疼,一瘸一拐走过去:“师父,你看这!”
明舒一看,眸光顿时一变。
身边的秦楠诧异道:“这不是我昨日给你的法器吗?”
明舒:“不是昨日那件,但应该跟那件同源。”
她偏过头去问站在门口的徐伯:“老人家,这块石头从何而来?”
徐伯却想不起来,只指着被清虚不小心踢翻的那只箱子说:“里面放的是少爷同袍带回来的遗物,我将它们都收到了一起,这块石头应该也是其中一件。”
明舒盯着石头看了半晌,忽然朝清虚伸出手:“把法印给我。”
清虚赶紧将法印递过去。
明舒左手握着法印,右手握着石头,闭上了眼睛。
法印里的清气涌入明舒体内,又化成丝丝缕缕的无形丝线,一圈一圈缠绕石头。
一股阴冷又熟悉的气息通过清气,传回到明舒的体内。
明舒猛地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诧异。
石头里有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