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唇角弯起,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你不应该在普济禅寺替我立长生牌。”
傅直浔:“嗯?”
明舒:“从本质上说,我跟清虚一样,修的是道家,你让佛祖保佑一个道家弟子,不妥。”
微微一顿,“伸手。”
傅直浔将左手递给她——此时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她开口,他都能替她办到,何况只是简简单单地伸一下手。
明舒轻轻托起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催动体内并不多的清气,将几缕清气拧成一股,在他无名指上绕了几圈,然后用另一头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同样绕了几圈。
清气渗入彼此的魂魄,结成白首契约。
“这是做什么?”傅直浔不解。
“给你下蛊。”明舒煞有介事地说,“你要是变心,就会被摧心剖肝,死状凄惨。”
傅直浔剑眉一挑:“你是不是多此一举?”
“诶?”
“这世上能入我眼的,也只有一个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明舒一噎:“……”男人也不能太聪明。
“伸手。”傅直浔说。
明舒递出手。
他握住她的手腕,唇角一弯,一个用力,便将她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明舒一怔,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清洌的气息便笼罩了她。
他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如蜻蜓点水,唇瓣轻轻贴着,缠绕着彼此温热又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压着心底的狂风骤雨与惊涛骇浪,轻轻吮吸,极尽温柔。
腰间,一双手悄无声息地环住了他。
他低低笑了一声,不由加深了这个吻。
马车外,雪纷纷扬扬,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青山白了头。
仿佛世间一切也都能走到白头。
*
腊月十五,明舒去钦天监上值。
同去的,除了清虚和凌霄,还有暗中保护她的傅天和傅洪。
目送明舒的马车离去,赵伯忍不住道:“少主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护犊子的老母鸡。”
傅直浔冷冷觑了他一眼:“你很闲?”
赵伯立刻摇头,义正词严:“我身负重任,我很忙。”
“什么重任?”
赵伯当即取出一叠纸:“这是我根据少主的身体状况,精心配置的药方和食补方子,补肾、壮阳、养肝、调气……绝对能让你在最佳状态下,孕育子嗣。”
又翻出一叠,“这是给少夫人的,按这些日子的情况来看,她身子基本无碍了,能够承受生育之事。”
赵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道,“生孩子一定要趁着年轻,恢复才快……少主你怎么走了呢?”
傅直浔怕再听下去,直接把赵伯丢去西北。
明舒入了宫,先去面圣。
她在偏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御前太监才来传旨,让她去御书房。
见了皇帝,她不得不跪下磕头:“臣灵微真人,拜见圣上!”
明舒俯身说完,屋中一片安静。
她只能安心等待。
如果之前等的那一个时辰,可能是皇帝真的忙,那此时便足以说明,皇帝真的不待见她,让她做监正,完全是像傅直浔分析的那般,迫于形势。
足足过了快半刻钟,一道威严的声音才响起:“起来吧。”
明舒起身,按宫规皇帝没有让抬头,便仍旧只能低着头。
“身子可养好了?”
“启禀皇上,臣已痊愈。”
“听楚青时说,你差点丧命,伤筋动骨都需一百日,你还是得多养养。钦天监的事仍旧让罗一山代为打理,你资历也浅,有空便多向他请教。”
明舒来之前,就已经做好被架空的心理准备,可如今皇帝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她心中仍是一沉。
不过,面上自然不能显露,她仍旧恭恭敬敬地回:“谢圣上隆恩,臣一定谨遵教诲。”
“去吧。”皇帝竟是一句废话都不愿跟她多说。
明舒只好告退。
转身的那一刹那,不期然瞥见皇帝的脸,明舒心中悚然一惊。
这张脸上……竟布满了死气!
她想细看,却不能够,目光只稍稍多停留了一瞬,便走出了御书房。
等到了钦天监,除了门房还算客气,其他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唤一句“监正大人”便算打过了招呼。
明舒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有权无实”。
监正办公的屋子空荡荡,曲舟行以及历任监正留下来的东西,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件不剩。
钦天监事务由少监罗一山代理,那文书自然也不会被送来这间屋子。
是以,明舒竟然无事可干。
清虚忍不住问:“就这么坐着?”
“当然不是。”
明舒起身,“走,去司天台。”
没人理就没人理,那便抽空多让清虚吸点东晟气运。
谁知两人一靠近司天台,就被侍从拦了下来:“监正大人,司天台在修缮,罗大人下令,谁都不准上去。”
“本监正也不能上去吗?”
“罗大人说的,是所有人……”
明舒淡淡回了一句:“既然是罗大人下的令,那便让罗大人来同本监正解释。”
侍从有些为难:“这……”
“有什么问题吗?”
“监正大人,要不您还是别上去了,司天台乱七八糟的……”
明舒打断他:“本监正让你去请罗大人过来。”
侍从仍是站着不动,明显不情愿。
明舒当场就沉了脸。不管怎样,她是皇帝亲封的监正,当面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要忍下,以后这个威也立不起来了。
明舒问那侍从:“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人名‘余焰’。”
明舒正色:“余焰,你以下犯上,不听命令,本监正逐你离开钦天监,收拾东西,速速离去!”
名为“余焰”的侍从当场傻了眼。
此时周围已围了不少侍从,明舒随便指了一个:“你去唤罗大人来。”
那人怕重蹈余焰覆辙,一咬牙便去了。
没过多久,罗一山便来了。
“监正大人。”罗一山行礼,态度不冷不热。
明舒语气冷漠:“本监正不能上司天台?”
罗一山仍是一副公事公办模样:“司天台还在修缮,下官怕出意外,便下了不准人上去的命令。监正大人若要上去,自然可以,但下官还是建议大人等修缮完毕再上去。”
“多谢罗大人提醒,”明舒点了下头,却没有改变主意,“本监正会多加小心。”
说罢,便带着清虚和凌霄进了司天台。
司天台果真乱糟糟一片。
每一层都堆积着修缮用的木石,栏杆也拆掉了一部分,确实如罗一山所言,若不小心,很容易出意外。
但明舒却觉得很奇怪:好端端的,为何要大肆修缮司天台?
司天台并不破,反而古色古香,很有情调,曲舟行最喜欢在这里凭栏喝茶。
如今这么拆掉重修,气质尽失。
“你瞧出了什么?”明舒问清虚。
“这里的阵法不见了。”清虚很是诧异。
去朔州治水前,明舒曾带他和陈恩来此,开启阵法,将东晟气运输入他们体内。
如今他们所站的第四层,什么都没有了。
明舒也很惊讶。
她以为这里的气运阵,只有曲舟行和她两人知晓。
但很显然,还有第三人知晓——并且,那人撤掉了气运阵。
可他为什么要撤掉气运阵?
这人又是谁?
明舒又问清虚:“罗一山的修为如何?”
清虚想了想:“在我之下。”
明舒皱起了眉头。
罗一山是曲舟行的大徒弟,快五十了,修为竟然还没到三阶。
当初曲舟行曾跟她说过,他的徒弟都有弱点,或者说贪念,只要满足他们的贪念,便很容易掌控他们了。
而傅直浔也告诉她,罗一山的贪念是“权力”。
这兴许就是皇帝在曲舟行一众徒弟里选择了罗一山,交付钦天监的缘故。
但钦天监监正又必须有强大的能力,否则无法相助皇室掌控国运。
罗一山受修为所限,不能服众,便只能做个“代理监正”。
想到这里,明舒心念一动,隐隐生出个念头。
她下了司天台,去了罗一山的办公之处。
“皇上让本监正多向罗大人请教,皇命不敢违,那便请罗大人仔细说说如今钦天监的事务,本监正洗耳恭听。”
明舒都把皇帝抬出来了,罗一山自然只能同她说。
他介绍得很笼统,说起来又是一板一眼,枯燥又繁琐。
大概是:事情告诉你了,但如何做,仍旧是不明白的。
明舒坐在对面,安静听他说,也不发问,也没让罗一山停下来。
如此,一下午过去了。
到了散值时辰,她才起身告辞。
这倒让罗一山有几分怔愣:这是真听了,还只是做做样子?她究竟要干什么?
明舒当然是真听了。
但她听得一知半解的地方,不能问罗一山,只能回去问什么都知道的傅直浔。
她把罗一山说的钦天监事务都列出来,一条一条地请教傅直浔。
傅直浔解释详尽,听得明舒咋舌:“我觉得你才应该去做钦天监监正!”
傅直浔觑她:“我不是要拜相做权臣吗?”
明舒啧啧:“难怪你能翻云覆雨,朝堂上的官员没法在你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啊!”
傅直浔挑眉:“那要我帮你执掌钦天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