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子的穿着象征着东宫身份的明黄冠服躺在床上,头上的毓冕连不时吹进殿内的风,都无法撼动其一丝一毫。
太子妃素衣披发,跪坐在窗前的脚凳上,
太子的床榻不再是之前他躺着的玉榻,他的死讯尚未公开,为了保住太子尸身暂时不腐,早已将玉榻换成了千年寒冰榻,
冰的寒厉,透过轻薄的丝绸,穿入太子妃瘦弱的身躯里,使得她的脸色因为这股寒意更加惨白,
但即使这样,太子妃依旧不肯离开太子停灵的这件大殿,今日是他死去的第三日,太子妃就在这里陪了三日。
她不能理解,三日前还舒朗的笑着说,带着珩儿跟父皇和四弟去微服出访一日的夫君,
当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却是身体僵硬的,连着跟着他一起出去的儿子,也消失了踪影。
太子妃伤心痛苦难过绝望,欲哭却无一滴眼泪。
她的儿子失踪了,夫君也没了,
偌大一个东宫,只剩她一个女子,她的天,彻底塌了。
“夫君,到底是谁害得你?我们的儿子现在在哪里?
你要是有灵的话,就来说与我吧,好吗?”
她趴在冰冷的病床上,刺骨的寒意透过肌肤穿入骨髓,她垂首枕上太子的手,
薄茧摩擦着她脸上细腻的肌肤,这种触感是那么熟悉,但是手上却再也没有熟悉的温热感传来。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到侧边面颊,最后滴在太子的手心,
仿佛太子在天上看到爱妻心碎,伤心的流下一滴泪,从他的掌心,透来了人间。
“太子妃,该用膳了。”
贴身婢女扶夏送来膳食,太子妃微微摇头,
她这几日惯是如此,凡是和丈夫以及儿子密切相关的事情,她都拒绝。
饭桌上曾经刻印了一家三口最多的幸福瞬间,
太子被抬回来的当天,太子妃就再也不靠近饭桌了,
她害怕被那上面曾经刻印的无数幸福印记,给压得喘不过来气。
“娘娘,您应该好好看顾自己的身体,
要是小皇孙回来的时候,发现殿下不在了,您也出事了,可要小皇孙小小年纪,如何自处呢?”
扶夏实在是看不得太子妃一直这样轻慢自己,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总是心疼自己主子的。
“珩儿?”
“是啊,娘娘,您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皇孙殿下,您养好身子,皇孙殿下回来的时候,也好有个依靠,”
扶夏之前也各种劝告的话都用遍了,太子妃从来未曾动过心,
这次却有了反应,扶夏继续在南宫珩的话题上引导,
“赤甲卫和禁卫军日夜搜寻,都没有找到皇孙殿下,肯定是因为殿下躲起来了,可能是养伤,也可能是养病,
毕竟皇孙殿下年幼,那样吓人的杀人场面,看过了定然要心悸的,
可能殿下养好了身子,就能回宫来看娘娘了,
到时候您若是身体抱恙,那皇孙殿下一个孩子,岂不是会难过不已?”
扶夏走到太子妃身边,试探着伸出手,想将太子妃从地上扶起来,
太子妃这次竟没有丝毫挣扎,甚至主动伸手扶住了婢女,一起往外面走去。
扶夏欣喜,小心翼翼扶着仅几日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主子。
膳食做的清淡,素鸡粥,豆腐汤,清炒小叶菜,素蒸黄豆羹,
既是因着太子逝世,不宜再大鱼大肉,也有太子妃身体过于虚弱的原因,不宜食荤腥之物。
“你说得对,本宫还有儿子,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没有娘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孙,在宫中都不会过得好,
本宫得做珩儿的后盾。”
太子妃擦干眼泪,端起饭碗,一口一口的往自己口中塞食物,
她没有吃出这些食物的味道,但是她却需要这些食物来补充体力。
扶夏喜极而泣,慢慢给太子妃布菜,看着她细细的将食物吞咽进腹中。
漱过口,扶夏给太子妃披了一件白狐裘到肩上,扶着她又回到了太子停灵的殿里。
太子妃和太子夫妻十多年的情分,一朝分别,自然不舍,
只要主子愿意吃饭,她愿意陪着主子日夜守着太子殿下的尸身。
只是,今日的太子妃坐在太子床前却格外安静,端坐半晌竟连头发丝都不曾挪动过,
扶夏有些奇怪,走上前来呼唤她,
手轻轻一碰太子妃的身体,太子妃就如同一棵断裂的小树冠,
“咚”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随意的晃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啊——”
东宫在深夜,点起了第二支丧烛。
程叔从房间里出来,眉头紧皱不疏,
“舅舅,怎么样了?”
“诶——”
程叔叹了口气,
“化毒丹不是第一时间吃下去的,现在我只能尽力给他往外拔毒,”
“小姐可以进去看看他,但是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没办法把他救醒。”
“舅舅且尽力而为,只要没死,就有希望。”
云宛说完,推门走了进去。
南宫珩缩在小小的被衾中,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唇上和脸上依旧青紫,
比起第一日回来的时候已经轻了一些,但是有限。
云宛走过去,坐在床边的矮绣墩上,静静的看着他,
“皇孙殿下,当日你到底见到了什么?”
云宛这几日每每想到青风汇报皇孙出现时,皇孙说的话,都有些费解。
他看到的什么事,明明是危及皇室安全的情况,他却不让人送他回宫,反而要求青风将他藏好呢?
如果是真凶的身份,他可以直接告诉青风,这样,连钰在查案的时候,也不至于被对方绕着绕着,送进了天牢。
“父亲……不要……”
南宫珩突发梦呓,云宛起身,隔着被衾,弯腰轻轻拍着他的身体,
但是无用,南宫珩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额头开始渗出汗来,
云宛掏出帕子给他擦额头,一边轻声安抚他,
“皇孙殿下,没事了,”
南宫珩听不到云宛的声音,嘴唇不停地翻动,说的什么,云宛听不清楚,
她将的耳朵凑得更近,却是没有一蹙,
“瑞山……救我……瑞山……”
自己何时在皇孙心里这么有安全感了?
她没有多想,隔着被子继续轻拍着他,一边仍是柔声安抚着,
“殿下,您现在已经安全了,没事了,”
南宫珩依旧很痛苦的样子,双手甚至伸出来开始乱抓。
云宛一手将他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
少年的手力气很大,但是在云宛的轻柔安抚下,逐渐收了力气,乖乖的覆在胸口,
又过了一会儿,他亦不再出汗,整个人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云宛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少年已经彻底睡熟,方收回自己的手,
但是刚才给他擦汗的帕子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她不想将少年再弄的不安稳,便不再往外抽,起身离开了房间。
门外,暗卫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云宛打开瞬间,面色惊变,
她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走出的房间门,将纸条攥在手心,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