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伟想是这么想。可接下来几天宋卿的表现让他越发有些迷茫起来。
这几天，宋卿像是没有任何规划，东边打一枪，西边放一炮的，从城东的开发区到城北的物流园，从教育系统的座谈到卫健系统的调研……
问题是指出来不少，要求也提得响亮，可后续……
似乎就交给了相关的分管领导和部门，再无强力跟进。
用个通俗点的话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光是开枪，没见人倒。
从他开始上任调研，过了一周时间都是如此。
这让康伟有点失去了耐心，领导到底是什么打算？还真如私下那些官员说的一般，又是一只纸考虎，京都来这里镀金的官三代吗？
别说是他，就是连第一天被查的北钢集团几人，这几天也放松下来。
“哈哈，这小宋书记还真是会搞，吓死人不偿命的吗？”
“看他这几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调研走访，还真有些搞不懂了！”
“屁，有啥搞不懂的，你看哪一任领导像他这样，完全没有章法，就是一个小屁孩！”
北江最豪华的酒店包厢中，李福军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嬉笑评论着宋卿这一周来的表现。
“嘿，你们可别瞎说，人家不是把曙光社区抓的很好吗？宣传部都进行了相应报道了！”钱斌与两人碰杯饮下，哈哈大笑道。
“以我看啊，咱这大书记更适合当个街道办主任！”
“街道办主任？老王你太抬举他了！”
李福军嗤笑一声“我看啊，他就是个没头苍蝇！你们是没看见，今天又跑我们北钢下属的三产公司，对着财务报表指手画脚，问的都是些皮毛！”
他绘声绘色比划着，“我还以为他真能查出个一二三来，结果呢？听完解释，点点头就走了！哈哈哈！”
钱斌晃着酒杯眯着笑道：“老李，你也别太松懈。我听说，他私下给廖黑脸安排了任务，没直接冲着你们北钢的核心来？”
“查呗！”王洪涛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让他查！咱们北江这么多年，来查账的、搞审计的，还少吗？最后不都是风过水无痕？他宋卿一个外来户，无根无萍，靠什么查？靠康伟那个小本本吗？”
三人又是一阵哄笑，仿佛宋卿这几天的“表演”，彻底坐实了他“纸老虎”的身份。
他们甚至开始盘算，等这阵风头过去，如何把之前被稍微打乱的“节奏”重新调整回来。
然而，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们推杯换盏、肆意调侃的同时。
就在康伟都为着领导的工作焦急万分，又开始迷茫自己是不是真正跟对了领导之时。
几道无形的网，正在宋卿看似混乱的“迷雾行动”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撒开。
市委党校“星火计划”青干班的选拔正紧锣密鼓地进行。
组织部长高峰亲自把关，将一批像王斌一样有锐气、有实绩，或因正直而被排挤的基层干部，纳入了候选名单。
这份名单，避开了几乎所有传统意义上的“关系户”。
在市纪委，廖永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他面前摆放的，不再是北钢那笔孤立的“三百万”，而是宋卿这几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调研后，由康伟整理汇总的各个领域反映出的异常资金流向和项目审批疑点。
这些零散的线索，正被纪委干部们像拼图一样，拼凑出更完整的图像。
如他们调侃的一般，曙光社会的整改已经初见成效，王斌天天坐班接待群众工作，学校的托管班也已经有了初步雏形。
而在住建局，赵卫国又一次被孙强敷衍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生闷气。
他偷偷看着市委党校发布的“星火计划”招生通知书，盯着那“突出实绩、敢于担当”的选拔标准，内心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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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书记办公室。
宋卿结束了今天的行程，刚刚返回。
康伟在自己办公桌上整理了一下今天的记录后，还是挣扎着站起身盯着领导的办公室门。
他有些憋不住了，想“冒死谏言”一下。
他不想看着这位领导再次“沉沦”下去，更不想看着他如上一任书记一般“病退”离开！
脸色涨红，心脏砰砰直跳，他努力平复心情，轻轻敲响了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办公室门。
“进！”
推门进入，宋卿正站在墙边地图下，手指按在了北江地图上一点。
“书记……”康伟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我有些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宋卿转身，看着这位快四十岁的秘书，脸红的和猪腰子一般笑道：“来，坐下，慢慢说！”
指了指一旁沙发，又给他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
心中一热，康伟的防备退却一些，“书记，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啊，你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眼睛和耳朵！”
“书记，我知道我没资格质疑您的工作方法。但这一周下来，下面很多人都在传闲话，说您就是走个过场，三板斧抡完就没后劲了！”
说完这句，康伟还是把头低了下来，“我听着心里憋屈！咱们明明发现了那么多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些人拿下？听着那些人的话，我都有些动摇了！”
说完，他把头垂的更低，准备迎接领导的训斥。
看着面前这位可称为老大哥的秘书，宋卿彻底放心下来。
对方虽然没有看懂他的想法，但敢于直言说出心中所想，也算是一种坦诚。
预想中的批评并没有到来。
宋卿的声音平静传来：“很好，能对我说出这番话，说明你真的为北江去想， 为我去想了！”
“你觉得我是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章法？”宋卿微微一笑，“那我问你，这一周，我们跑了七个部门，四个区县，十几个点位，你记录下来的问题，涉及资金、审批、作风、民生，它们之间，真的毫无联系吗？”
康伟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北江的局面，你比我更明白，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
“如果我只盯着北钢一个点猛攻，结果会怎么样？只会打草惊蛇，让整张网都收缩起来，把我们隔绝在外，最后不了了之。”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我现在做的，就是在外围不停敲打。看似没有重点，实际是在丈量这张网的大小，测试每个节点的反应，找到它最薄弱、也最致命的连接点。”
转头看向康伟，宋卿笑笑：“他们越是轻视我，他们的破绽就会露得越多。”
眼神顿时清澈，康伟心中一阵惭愧。
他误解了领导，更是小看了领导的政治智慧！
“书记，我……我明白了！”
康伟的声音带着激动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