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被牟里亚人簇拥着欢送出阿尔德隆古城,柯温仍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虚幻得像是梦境。这是英雄的礼遇,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笑脸后垂下头不安地想到,我不是战士,更不是英雄,我承受不起这些礼待。但再转念一想,这些牟里亚人绝非是为他欢呼,而是对小队的其他五个人,于是他突然释怀地随着牟里亚人笑了起来。
此行的队伍一共有六人。除了柯温熟悉的壮熊、短肢、红叶,还有葛蒙德,而剩下的那个牟里亚人一直都没有现身。“他将行于阴影之中。”短肢如此介绍道,“无论是保护还是警戒,这是他的职责。”就像隐藏于树冠间的弓箭手,柯温在心里替她补充道。
直到队伍在幽暗的深林中行出一段距离后,柯温才感觉少了些什么。是了,没有一个人身上带着最为重要的食物。短肢一如既往地用藤叶遮体,涂抹古怪灵树图案的圆盾背在身后,单手持巨型石斧;壮熊身上的熊皮随着他的脚步一抖一抖,手中却空空如也;红叶身形单薄,一条盘绕起来的长鞭系于腰间;葛蒙德则靠着一根灵树杖紧跟队伍。即便是为了防卫自身的武器,也显缺乏。
“武器?”短肢在听到柯温的问题后侧过头来回道,“‘被眷顾者’,你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是未知。或者……他立即停止了思绪的发散。
“武器是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居住在南方的人的,小松鼠。”壮熊走在他们后方接道。
“为何我还要带着这个?”短肢注意到柯温的目光,提起手中的巨型石斧说,“接下来自有用处。至于食物,我们不缺乏食物。”
柯温不明白短肢为何会说他们不缺乏食物,但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当他们又行出几里路的时候,自凛冽谷中吹来的寒风愈显强劲,摇摆的灵树制造出热烈的躁响,仿若兵士行军。而漫天的雪雾仿佛让世界骤地缩小成了一个狭窄的空间。只见右侧的深林之中一抹暗淡的蓝光闪过,接着又闪了回来。吟游诗人一边警惕地拔出长剑,一边试着不出声地将这个消息告知浑然不觉的牟里亚人们。
倏然间,幽光明灭,随即光点如闪电般跃至他的面前。他还未来得及通知其他人,便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一阵尖利的吼叫划破幽寂深林,紧接着响起的则是壮熊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壮熊毫不掩饰对他的嘲笑,“小松鼠被大白狼吓得尿裤子。”
体型庞大的灵狼从雪雾中显现,周身泛着暗淡的蓝光,甚是骇人,十数双熔金的眼眸不约而同地望向柯温。
“你们迟到了。”短肢走到领头的灵狼面前说道。
那灵狼首领转过头瞥了一眼短肢后继续将目光落在柯温身上。
葛蒙德将柯温搀扶起来,短肢则接着对灵狼的首领说道:“他就是那个人,但你们得记住,这次行动的指挥是我,一切都得听我的。”
灵狼首领引颈长嗥,接着其身后的灵狼们也纷纷加入嗥叫之中,当他们掉头隐入雪雾后,嗥叫声仍在深林中萦绕。
“它们会和我们一起行动。”短肢向受到惊吓的柯温解释道,“它们的背上驮着像马鞍一样的行囊中装的就是我们接下来的食物。此外,除了灵狼,还会有雪熊的加入。”
看来牟里亚人远比他想得要谨慎,有了灵狼与雪熊,行动队伍的力量便有了十足保证……希望如此。
阿尔德隆古城离凛冽谷只有数里格的距离,然而冰冻与雪雾迟滞了他们的脚步。入得深夜,他们依旧于深林中行进。“还要继续往前走。”短肢向身后的人喊道,“我们要在黎明前抵达临渊岗哨。”
经葛蒙德说明,柯温才知道,牟里亚人早已在这百年时间里沿着凛冽谷设置了许多岗哨——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岗哨只是低矮狭小的洞穴,甚至是腐朽断木所自然形成的树洞——其中临渊岗哨是最接近阿尔德隆古城,也是离深入凛冽谷最佳线路最近的山洞。
“然而即便是临渊岗哨也经常被来自凛冽谷的寒风肆虐。”葛蒙德补充道。
被寒风肆虐的人是我,柯温低头看了眼惨白的手臂与躯干,打着牙颤想到,如此寒冷的天气他们只给了我一件只能遮住下身的冬狼毛皮,我的四肢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感觉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有火炬能给他些许的温暖,可焰苗却眼见着越来越小,与此同时,他望向葛蒙德,看到修士身上保留了羊毛长袍。
一轮绽开的光晕透过雪雾映入眼帘,随着他们继续前进,光晕也随之收束,渐渐变成了一点集中的光亮,再向前,光点又开始膨胀,然后逐渐显示出其火焰的形状。
“临渊岗哨!”短肢大声宣布道,随后一行人通过一条刚刚挖掘出来的雪道,进入到了温暖的岩石山洞中。
趴在地上的灵狼与雪熊纷纷抬起了头,前者用金色又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而后者则开始厉声咆哮,整个洞穴被震得地动山摇。
短肢走到洞穴的平台中央,上臂与腹部遒劲的肌肉在橙红色的火光若隐若现。她先是朝灵狼看了一眼,然后又望向聚集在洞穴另一侧的雪熊,朗声道:“自然之神于世间隐匿恒久,但其力量却未曾消亡,只是游离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牟里亚人与灵狼氏族、雪熊氏族寻觅这份力量历经万代,如今它重现于世,附身于‘被眷顾者’。”
她忽然转过身,指向柯温。“就是他,一个懦弱且不完整的人。”壮熊巨大的手掌将柯温向前推了一把,他踉跄地来到短肢身边。“然而这正是自然之神的选择,不容置喙。自然之神的眷族忠仆们,你们将以自己的血肉与灵魂侍奉自然之神,侍奉‘被眷顾者’啊!”
灵狼与雪熊们纷纷将头贴于泥泞的地面,洞穴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