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从酒楼出来,贺年庚让梁家的护院赶马车,带他们前往京城较有名气的古玩斋,当孟伯弦亲眼看见贺年庚转手将那枚不起眼的玉印,以三百两转手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酒醉做梦。
古玩斋掌柜是位见多识广的老先生,仅一眼就认出此乃前朝大家居先生的副印,虽然副印不如正印更具有收藏价值,但居先生名号在外,区区副印也是许多文学权贵争先追捧的好物。
掌柜在内心权衡斗争之下,肉疼地掏出三百两银票回收此印,【玉博斋】在京城备受皇公贵族拥护,也不怕转手卖出好价钱。
掌柜爱惜地用手绢仔细擦拭玉印边角的泥屑,贺年庚心满意足地揣走三百两银票,意气风发地带着三个孩子转身离开铺子。
早年,收藏界一度盛传居先生的印章早已被其本人销毁,如今副印再现,可见流传并非真实,相信不久后,居先生的正印也会再现于江湖。
只是不知道,会是谁有这般好的运道。
跟在后头的孟伯弦老半天没能恍过神,醒神时麻溜抬脚跟上,“贺兄,等等我~。”
天爷啊,原先他以为名不见经传的玉印,居然是前朝大家居先生之印,贺年庚不过花了十两银子,转手就变成了三百两。
贺年庚先让孩子们上车,回头示意孟伯弦跟上。
坐进马车里,孟伯弦仍是止不住砰砰乱跳的老心脏,说话都有些嗑巴:“不……不是,先前那枚玉印当真是居先生的副印?”
丞己哥几个虽懂的不多,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觉得父亲[姨父]真厉害,居然还会辨识古玩,他们日后长大了也要像父亲[姨父]一样聪明。
贺年庚凉凉瞥了眼急头白脸的孟伯弦,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
孟伯弦暗自称奇,啧啧摇头:“厉害啊,你只一眼就认出这么好的物件,想来,先前酒楼里的【大师】是个眼拙的,埋没了此等宝贝,好在是到了你手里,不过,你怎的就把它换成银子了。”
好不容易拿捏那名江湖骗子,低价将玉印买到手上就该好好收藏。
在孟伯弦心里认为,如此极具收藏价值的宝贝,换作是他,怎么样也不舍得卖了换钱。
贺年庚笑了笑,道:“不过是枚副印,值些价钱。”
“不过——!”孟伯弦学着他的语气,嘴角一阵抽搐,真不想说他白糟蹋了宝贝。
见孟伯弦好不嫌弃的眼神,贺年庚半点不在意。
如孟伯弦这样的孤家寡人,自然不知道养家糊口的压力,他今日搛到的二百九十两不仅能减轻媳妇的重担,还能博得媳妇欢心才是重要。
孟伯弦缓了缓神,想到了另一件事,道:“先前听你说那是枚副印,可是还有正印?”
贺年庚点点头,“确实还有一枚正印,见正印者如见居先生的大作,那才是值得收藏千年的古物。”
孟伯弦再次啧啧称奇,心道,自己这辈子也不知可有荣幸观摩前朝居先生的正印玉章。
锦绣听完贺年庚讲述今日在外头之事,忍不住压下嘴边的笑意,打趣道:“想来,孟举人即便想破脑袋也不知,居先生的正印在你手里。”
贺年庚好不得意地捏了捏手心里的柔荑,居先生的正印早年间落到了他父亲手里,如今自然是在他们夫妻手中收藏。日后不仅可以当传家宝,即便当作闺女的嫁妆,也是极为体面的宝贝。
锦绣收起银票,嘴上也忍不住嘟囔:“我说,咱家也是可以把副印一并收入囊中,家里搛钱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管给我和孩子考出个功名。”
提到他最擅长的考学,贺年庚并无半点压力,说道:“副印流入坊间,许是日后还能有机会回到我们手里,当务之急,自然是替娘子解了这燃眉之急。”
媳妇嘴上不提,他又不是傻子,家里大小事样样都要花钱,他做为男子、做为夫君、做为父亲,怎能什么事都让媳妇一人忧心。
锦绣对于收藏古玩并无兴趣,眼见贺年庚当真不在意那印转手的副印,她也没什么觉得心疼。
夫妻俩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此前让灶房加热的烤乳鸽也送了来,巴掌大小的乳鸽表面烤得金黄,就是再过了一趟蒸笼酥皮变软了,好在肉质依旧鲜嫩爽。
今天贺年庚与孟伯弦相约的那家酒楼,最色名的就是这道烤乳鸽,听说去晚了还不一定能吃不上,贺年庚打包回来的这只是店家今日最后一只烤乳鸽。
乳鸽本来就小,贺年庚生怕不够锦绣塞牙缝,没敢惊动隔壁偏房的小闺女。
直道,好东西应当都留给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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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御案前的萧帝,一脸正色凛然地睨着下首跪着的几个小子,胡子都快被气翘了,一抖一抖的。
下首跪着的几个少年,正是今日在酒楼花几百两银票买了一堆假玩意的公子哥,萧帝得知他的几个好儿子今个跑出宫外,白给江湖神棍送去几百两银子,顿时气得肝疼。
作为天子,他心疼的自然不是银子,而是心疼自己怎的就生出这一个个不长脑子的玩意儿。
一旁恭身候着的李熹,眼看几个皇子把皇上气得不轻,真替他们捏了把冷汗。
大皇子萧承颤微微地撩起眼皮,注意到老子黑着的一张脸,大气不敢出的咽了咽口水,期间,另几个皇子完全不敢抬头。
“哼,朕可真是养了一群好儿子,丢脸都丢到宫外去了。”
大皇子萧承吓得连忙俯首嗑头,道:“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听信了江湖商贩的鬼话,不怪三弟四弟五弟。”
“呵~”萧帝一记轻笑,“说的好,你做为朕的长子,众皇子的长兄,没能做好表率,你自然错了,且错的离谱。”
萧承被老子数落得头都快埋到裤裆里,羞愧得无言以对,只难认错:“父皇责备的是,儿臣愿一人承担过错,还望父皇消气,莫要伤着龙体。”
萧帝白眼一翻,“现在知道担心朕的颜面了,早干嘛去了,你们一个个自小熟懂圣贤书,连这点子骗术都看不出来,还是说,在外头被人夸几句美名,就忘了你们的身份,全然丢了皇家的颜面!”
萧帝此言一出,众皇子惊恐得俯首叩地,“父皇,儿臣不敢。”
萧帝又是一阵冷笑,想他萧烨半生丰功伟业,直至登顶龙椅宝座,为了黎民百姓不敢有半分懈怠,到头来养的好儿子一个不如一个。
“来人。”
李熹连忙上前跪地,“皇上,奴才在。”
“今日起,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圈禁各宫闭门思过,择抄百卷论语,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准探视。”
“诺。”
几个皇子闻言,不敢有半分为自己讨饶之心,“儿臣叩谢父皇。”
此时此刻,萧帝多看一眼面前几个小子都觉得糟心,“滚~。”
几个皇子哆哆嗦嗦的从地上起身,拱手一揖:“是,父皇。”
说罢,恨不能脚底板抹油,慢步退出御书房殿外。
萧帝靠着金漆椅背平复了许久,端起茶盏微抿了口,空荡的殿内只剩下心腹宦臣李熹,他再次扬声道:“传朕口喻,让李太傅进宫一趟。”
“是。”
虽说到现在萧帝未有立储的主意,但这些个糟心的都是他的血脉,倘若再不仔细纠正,日后这江山怕是要断送在他萧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