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暗渠内潮湿阴冷,水滴从石缝间渗出,在寂静中发出\"滴答\"声响。孙先手持火把走在最前,火光映照下,渠壁上的青苔泛着幽绿光泽,湿滑如油。
\"这暗渠修得古怪。\"小九姑娘低声道,指尖轻抚银簪,簪尖的金丝微微震颤,如活物般扭动,\"严大人说这是早年间为防倭寇所建,可这石料...\"她敲了敲渠壁,\"分明是前朝的凿痕。\"
孙先目光一凝,火把凑近石壁,果然见缝隙间嵌着几枚锈蚀的铜钱,钱文模糊,但隐约可见\"盛元通宝\"四字。
\"有意思。\"向宁蹲下身,从背囊取出《崇武大典》摹本,快速翻至\"工部·水利\"篇,\"崇武二十七年,辛光武重修江南暗渠,曾奏报'掘得前朝遗物,疑为关西军所藏'...\"
话音未落,武校尉突然按住刀柄:\"前面有东西。\"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前方三丈处的渠顶垂下一条藤蔓——藤上竟缠着半截断臂,骨节处泛着金属光泽!
\"是明光铠的臂甲。\"孙先玉带钩一挑,断臂落地,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但这骨头...\"
小九姑娘银簪忽然剧烈颤动,簪尖直指右侧一道被碎石封住的岔路:\"里面有东西...在呼应我的簪子。\"
孙先与武校尉对视一眼,后者抡起佩刀猛劈碎石。\"轰隆\"一声,尘烟四起,腐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金属锈味。众人掩鼻后退,待尘埃落定,火把照进岔道——
十余具身披唐式铠甲的尸骸横七竖八倒伏其中!
最骇人的是,这些尸骸的姿势极为诡异:有的双手掐着自己喉咙,有的以刀刺腹,更有甚者,头骨被自己生生捶裂。铠甲缝隙间,隐约可见七彩流光游走。
\"天盛九载的关西军...\"向宁小心跨入岔道,指尖拂过一具尸骸胸甲上模糊的\"疏勒\"二字,\"《旧吕书》载,当年关西都护府曾派精兵二百押送'佛骨'入京,途中全军暴毙...\"
他突然掀开尸骸胸甲,众人倒吸冷气——尸身胸腔内,赫然嵌着块拳头大的七彩金属,如心脏般微微搏动!金属表面布满血管般的金丝,正缓慢侵蚀着周围骨骼。
\"这不是佛骨...\"小九姑娘声音发颤,\"是'迦陵金'的本体残片!\"
\"小心!\"
武校尉暴喝一声横刀格挡,那\"金属心脏\"竟暴射出无数金丝!孙先玉带钩横扫,三颗离卦珠脱手而出。珠子在空中爆裂,化作三团赤火将金丝焚毁。
然而火光中,所有唐军尸骸竟同时坐起!铠甲碰撞声如金铁交鸣,他们黑洞洞的眼窝里亮起七彩幽光。最前排的尸骸突然张口,喉间挤出沙哑的唐言:
\"代...州...危...\"
\"结阵!\"孙先玉带钩划地成圈,众人背靠背而立。武校尉撕开衣襟露出胸膛旧伤——伤口处嵌着的金属碎片正与尸骸共鸣!
向宁急速翻动《大典》,突然定格某页:\"找到了!'天盛九载,都护府以迦陵金镇妖,金反噬,士卒皆狂而死'...\"他猛地抬头,\"这些不是尸变,是被金属控制的活傀儡!\"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具尸骸突然扑来。小九姑娘银簪疾刺,簪尖赤珠炸裂,将尸骸头颅轰碎。但更恐怖的是,那些碎片落地即化作液态金属,重新凝聚成形!
\"坎卦珠!\"孙先大喝。向宁立即掷出三颗刻着\"坎\"字的算盘珠。珠子遇水汽爆开,冰霜瞬间封住五具尸骸。
武校尉趁机冲前,佩刀狠狠劈向最初那具\"金属心脏\"尸骸。刀锋触及七彩金属的刹那,整条手臂瞬间金属化!但他竟不退缩,反而将刀捅得更深:\"关西英魂,该安息了!\"
\"铮——\"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彻暗渠。所有尸骸突然定格,随后如沙塔般崩塌。铠甲内的骨骼化作齑粉,唯剩那些七彩金属残片\"叮叮当当\"落地,如泪滴般滚动。
小九姑娘突然跪地,银簪自动飞向最大那块金属残片。二者相触的瞬间,渠顶石壁突然浮现巨幅壁画——
画中,数百吕军跪拜着一尊三丈高的金属佛像。佛首低垂,眼中流出的竟是液态黄金!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名将领挥剑斩佛的场景,剑身上铭文清晰可辨:
\"代州李氏,永镇此魔\"
\"代州李氏...\"孙先瞳孔骤缩,\"这不就是...\"
突然整条暗渠剧烈震动,远处传来闷雷般的炮响。武校尉脸色大变:\"是河东军的火龙出水!他们提前动手了!\"
众人顾不得细究壁画,匆匆收集几块金属残片便冲向暗渠深处。没人注意到,那些残片在小九姑娘掌心,正悄悄组成个\"李\"字...
鹰嘴崖的炮声隐隐传来,整座偃津县城都在震颤。孙先一行人从暗渠出口钻出时,已近子时。此处是县衙后巷的一处废弃马厩,杂草丛生,月光惨白地照在斑驳的砖墙上。
\"醉仙楼在城东,需穿过三条街巷。\"向宁低声道,指尖捻着一枚湿漉漉的铜钱——这是他们在暗渠中拾得的前朝遗物,钱文已被腐蚀得模糊不清,但边缘却诡异地泛着七彩光晕。
小九姑娘的银簪仍在微微颤动,簪尖指向东南方向:\"三娘的金步摇有感应,她还在醉仙楼内,但...\"她眉头紧蹙,\"簪上的金丝在发烫,恐怕情况有变。\"
孙先摩挲着玉带钩,钩尖残留的金属碎屑正缓慢渗入他的皮肤,在皮下形成细密的金色纹路。他神色未变,只淡淡道:\"走。\"
醉仙楼顶层,烛火摇曳,熏香缭绕。秦三娘慵懒地倚在鎏金凭几上,指尖轻抚臂上蔓延的甲叶。她的金步摇少了一支,发髻微乱,却更添几分慵懒媚态。
对面坐着那位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案上摆着一套古怪茶具——壶嘴里流淌的,竟是七彩金属熔浆!
\"姑娘这身‘迦陵甲’,倒是稀罕。\"面具人声音如金属摩擦,指尖轻叩茶案,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可惜炼化不得法,反伤神魂。\"
秦三娘红唇微勾,端起茶盏轻嗅,却未饮下:\"先生这茶,怕是喝不得。\"她指尖一弹,茶汤泼向窗外,液体在半空凝成尖刺,却被她鎏金指甲\"叮\"地弹碎,\"比起这个...\"她足尖一挑,案下藏着的铁匣\"哐当\"滑出,\"先生不如解释下,为何私藏关西虎符的‘阴刻’?\"
铁匣内,赫然是半块锈迹斑斑的青铜虎符,断裂处闪烁着与暗渠中\"金属心脏\"同源的七彩流光。
面具人猛地起身,茶案轰然炸裂!
\"既然认得阴刻虎符...\"无数青铜碎片悬浮空中,组成个诡异的\"代\"字阵法,\"留你不得!\"
碎片如暴雨般射向秦三娘,她放声长笑,鎏金甲叶瞬间覆满全身。\"叮叮叮——\"金属碰撞声如骤雨打芭蕉,甲叶上迸出点点火星。
孙先一行人潜至醉仙楼后院时,楼内已乱作一团。龟奴和妓女们惊慌逃窜,口中喊着\"走水了\"。
\"不是火。\"武校尉鼻翼微动,\"是晶精暴动的气味。\"
小九姑娘的银簪突然剧烈震颤,簪尖直指顶层:\"三娘在楼上,但...\"她脸色骤变,\"那青铜面具人也在!\"
孙先未多言,纵身一跃,借力檐角翻上二楼。向宁紧随其后,手中《大典》残页无风自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卦象。武校尉则一脚踹开后院暗门,刀光如雪,劈开拦路的龟奴。
当孙先破窗而入时,正见秦三娘被青铜碎片逼至墙角,鎏金甲叶已有多处破损,渗出缕缕金雾。面具人双手结印,空中悬浮的\"代\"字阵法正缓缓收缩,似要将她绞杀其中。
\"世子来得正好。\"秦三娘嘴角渗血,却仍笑得妩媚,\"这位先生,似乎对前朝的‘迦陵金’很感兴趣呢。\"
孙先玉带钩横扫,三颗离卦珠脱手而出,与阵法相撞爆出刺目火光。面具人闷哼一声,后退数步,青铜面具上裂开一道细纹。
\"关西虎符的阴刻...\"向宁翻动《大典》,突然定格某页,\"果然!当年都护府以虎符为钥,一阴一阳,阴刻控金,阳刻镇魔!\"
面具人闻言,突然发出刺耳尖笑:\"晚了!火龙炮已激活‘迦陵金’本性,你们——\"
话音未落,小九姑娘的银簪如电射来,正中面具人眉心!面具\"咔嚓\"碎裂,露出半张金属化的狰狞面孔——那竟是一张融合了青铜与血肉的怪脸!
\"是你!\"武校尉暴喝,\"三年前边关的‘金鬼案’!\"
面具人狂笑,整张脸彻底金属化,身形暴涨:\"今日,你们都得成为‘迦陵金’的养料!\"
直径十丈的圆形祭坛上,八根玄铁柱锁着具三丈高的金属骷髅!骷髅头骨内,悬浮着颗璀璨如日的七彩晶石。
\"迦陵金本体...\"小九姑娘银簪剧烈颤抖,\"它当年不是镇妖物,它就是妖物!\"
突然地动山摇,三发火龙出水炮正中山体。炮弹中蕴含的陨铁与晶石产生共鸣,整座祭坛开始龟裂。最骇人的是,那些炮火余烬落地即化为人形金属怪物,嘶吼着扑来!
\"结阵!\"孙先甩出全部坎卦珠,水雾弥漫中,武校尉赤膊冲上祭坛,竟将佩刀狠狠插进自己旧伤!蕴含活金的血液喷在晶石上,竟暂时抑制了它的光芒。
向宁趁机展开《大典》残卷,声如雷霆:\"天宝九载,都护封‘金魔’于疏勒,以阴刻虎符为钥...\"他猛地指向小九姑娘,\"簪为阳钥,血祭可封!\"
当秦三娘拎着半块青铜面具撞进祭坛时,正看见小九姑娘将银簪刺入心口。金血喷溅在晶石上的刹那,整座鹰嘴崖响起梵音般的嗡鸣。
\"晚了...\"面具人残骸突然发出刺耳尖笑,\"火龙炮已激活‘迦陵金’本性...\"
话音未落,严正卿率东厂缇骑破雾而来。他手中高举的圣旨迸发金光,与晶石形成拉锯:\"本官奉旨查办晶精案,尔等...\"突然咳出金属碎屑,显是强行动用了禁术,\"...速退!\"
孙先突然夺过秦三娘手中的半块面具,猛地按在自己胸口——那里已被金丝侵蚀得透明。面具阴刻纹路与他体内金丝完美契合,竟暂时控制了活金流动!
\"以阴钥引阳力...\"他跃上祭坛,将玉带钩插进晶石裂缝,\"这才是关西军真正的封印术!\"
秦三娘突然扯下破损的金步摇,掷向孙先:\"世子,接住!\"
步摇在空中解体,化作数十枚金针。孙先玉带钩一卷,金针如雨般射向面具人,每一针都精准刺入他金属躯体的缝隙。
\"啊——!\"面具人发出非人惨叫,金属身躯如蜡般融化。
小九姑娘趁机银簪点地,簪尖赤珠炸裂,地面浮现出与暗渠壁画相同的\"代州李氏\"铭文。面具人残躯如遭雷击,轰然崩解!
众人喘息未定,楼下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河东军的铁甲卫队!
\"走!\"孙先抓起半块青铜面具残片,入手冰凉刺骨。残片内侧,刻着个小字:
\"泰麒七年,辛\"
最后面字被硬生生刮去,但众人心知肚明。
黎明时分,晶石终于沉寂。但众人还来不及喘息,便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报——罗元璟持东宫手谕,已接管三十里外的河东军!\"
严正卿擦去嘴角金血,冷笑:\"果然...太子也牵扯其中。\"
孙先凝视着掌心逐渐凝固的金斑:\"恐怕不止。\"他看向昏迷的小九姑娘,\"她的血能激活封印,说明...\"
\"关西都护府的后裔,武城侯府的世交...\"向宁突然撕开《大典》末页,\"还有这个被撕掉的署名——...\"
晨光中,所有人沉默地望向北方——那里,京城的轮廓似乎已隐约可见。
醉仙楼的大门被铁靴踹开,木屑飞溅。十余名披甲军士鱼贯而入,铁甲森冷,刀锋映着烛火,在楼内投下森然寒光。为首的将领身形魁梧,腰间悬着一块鎏金令牌,上刻\"河东节度使薛\"五个大字。
而更令众人心头一沉的,是被两名军士架在中间的严正卿——他官袍破损,嘴角渗血,显然受了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