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该服药了。\"老仆韩福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提醒。
韩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他皱起眉头。自从半年前那场共生后,他的人类身体每况愈下,府中大臣们表面上恭敬如常,背地里却已开始站队——大公子韩甲,或是二公子韩乙。
\"甲儿今日在做什么?\"韩起突然问道。
韩福低头回答:\"大公子一早就去了校场,据说新招募了一批城中游侠。\"
韩起冷哼一声:\"又是招兵买马。他就不能像乙儿一样,多读些圣贤书吗?\"
韩福不敢接话。侯爷偏爱二公子是府中公开的秘密,大公子虽然战功赫赫,却始终不得父亲欢心。
与此同时,城西校场上,韩甲正亲自操练新兵。他三十有五,身材魁梧,眉宇间与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只是眼神更加锐利如刀。
\"公子,这批城中游侠确实不凡,个个能开三石弓。\"副将赵昂兴奋地报告。
韩甲点点头,随手拿起一张硬弓,轻松拉满,一箭射中百步外的靶心。\"好弓。记住,这些人要单独编成一队,只听我一人号令。\"
\"属下明白。\"赵昂压低声音,\"二公子那边最近动作频频,昨日又有一批文官去了他府上宴饮。\"
韩甲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的同父异母弟弟韩乙,比他小十岁,生得俊秀儒雅,深得父亲宠爱。这些年来,韩乙在城中广结党羽又有舅舅周严扶持,而他则常被派往外地公干。如今父亲病重,继承人之争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继续盯着他。另外,让宣武门的守将今晚来见我。\"韩甲收起弓箭,语气冰冷。
当夜,韩甲府中密室。
\"宣武门现在是谁在值守?\"韩甲问面前跪着的将领。
\"回大公子,是末将的副手周焕,他周严的族人,也是二公子的人。\"宣武门守将王琰额头冒汗,\"不过末将可以确保北门和西门都在我们监视中。\"
韩甲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不够。我要的是整个寿州城的门户。\"他抬眼看向身旁的谋士雍安,\"先生以为如何?\"
雍安捋着胡须:\"公子,二公子近日频繁出入侯府,恐怕是在讨要遗诏。若让他得逞,大事去矣。\"
\"那依先生之见?\"
\"先发制人。\"雍安压低声音,\"侯爷病情近日加重,二公子必会趁夜入府。宣武门是他必经之路...\"
韩甲眼中寒光一闪。
三日后,侯府传出消息,韩起病情突然恶化,召二公子韩乙入府侍疾。
韩乙接到消息时正在书房与几位心腹议事。他立即起身,俊秀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色:\"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谋士杜预提醒道:\"公子不可大意。大公子那边...\"
\"我那个莽夫兄长?\"韩乙轻蔑一笑,\"他除了会打仗还会什么?父亲早已写下密诏,立我为嗣。今夜入府,明日我就是新的临江侯。\"
韩乙不知道的是,他府中的一名侍女早已将他的动向报告给了韩甲。
夜幕降临,韩乙乘坐马车向侯府疾驰。他特意绕道宣武门,因为这里的守将周焕是他的人。马车刚驶入宣武门前的广场,突然一声哨响,四周火把骤亮。
\"怎么回事?\"韩乙掀开车帘,只见数百甲士已将他的车队团团围住。
\"二弟,深夜入府,所为何事啊?\"韩甲骑在马上,手持长弓,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韩乙脸色瞬间惨白,但很快强自镇定:\"父亲召我入府侍疾,兄长这是何意?\"
\"侍疾?\"韩甲冷笑,\"还是急着看父亲咽气,好继承侯位?\"
\"你血口喷人!\"韩乙厉声道,\"我有父亲手谕!\"
\"拿出来看看。\"
韩乙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正要展示,突然意识到不对——这分明是陷阱。他急忙要将帛书收回,却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手掌。
\"啊!\"韩乙惨叫一声,帛书掉落在地。
韩甲策马上前,俯身拾起帛书,展开一看,放声大笑:\"好一个'立韩乙为嗣'!二弟,伪造父亲手谕,该当何罪?\"
\"你...你设计害我!\"韩乙捂住流血的手,眼中满是怨毒。
韩甲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冰冷:\"是你逼我的。这些年,你处处与我作对,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今日,我要为淮南府除害。\"
\"你敢!父亲还在世,你就不怕...\"
韩甲不再废话,张弓搭箭,对准了韩乙的心口。
\"兄长!\"韩乙终于慌了,\"我们是亲兄弟啊!\"
\"亲兄弟?\"韩甲的手微微颤抖,\"当年我母亲病逝前哀求着你母亲,还拉着我们俩的手说要互相扶持,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我都记得!\"韩乙涕泪横流,\"兄长饶命,我愿放弃继承权,离开临江...\"
\"晚了。\"韩甲闭上眼睛,松开了弓弦。
箭如流星,贯穿韩乙的胸膛。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箭羽,缓缓倒在了血泊中。
\"公子,接下来...\"赵昂上前请示。
韩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按计划行事。控制宫城,我要见父亲。\"
当韩甲带兵闯入韩起寝室时,老侯爷正靠在榻上,听到动静睁开浑浊的双眼。
\"甲儿...你...\"韩起看到韩甲甲胄上的血迹,似乎明白了什么,老泪纵横,\"乙儿呢?\"
韩甲跪在榻前,声音嘶哑:\"二弟伪造手谕,意图谋反,已被儿臣正法。\"
\"你...你这个逆子!\"韩起挣扎着要起身,却无力地跌回榻上,\"我早该...早该立乙儿为嗣...\"
韩甲抬起头,眼中已无泪光:\"父亲,您病了太久,不知道二弟在朝中结党营私,排挤忠良。若让他继位,临江必乱。\"
\"胡说!乙儿仁厚...\"
\"仁厚?\"韩甲冷笑,\"他暗中与许州知州的使者往来,许诺割让三县以求支持。这就是父亲的'仁厚'之子?\"
韩起愣住了:\"不可能...\"
韩甲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父亲:\"这是儿臣从二弟心腹处截获的,请父亲过目。\"
韩起颤抖着看完信,长叹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罢了...罢了...临江...就不能交给你了... 凶甲,杀了他!\"
韩甲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青筋暴起。他盯着阴影中缓缓现身的凶甲,那个仿佛永远被自己如傀儡般操纵的家伙。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此刻正发出不似人声的、压抑的笑声。
\"父亲当真要如此?\"韩甲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老侯爷突然停止了颤抖。他慢慢擦去嘴角的黑血,浑浊的双眼竟渐渐变得清明:\"甲儿,为父教你下棋二十年,可曾见为父...真正输过一局?\"
屋内的烛火诡异地静止了。韩甲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变得无比沉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上来。他艰难地转头,看见自己带来的亲卫们全都僵立在原地,眼珠疯狂转动却说不出话——他们的影子被钉死在了地上,像被蛛网黏住的飞蛾。
\"你...\"韩甲想要拔剑,却发现手臂上不知何时缠满了半透明的丝状物,正从甲胄缝隙钻入皮肤。
凶甲的黑袍滑落在地,露出下面由无数细丝组成的躯体。那些丝线另一端全部连接在韩起的指尖——老侯爷枯瘦的手指此刻正灵活地跳动着,像在操控提线木偶。
\"乙儿确实割让三县。\"韩起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起来,\"但换来的不是许州支持,而是我为了引姜仕东下定决心来寿州城故意纵容他们的。\"他掀开锦被,露出心口处蠕动的青色肉瘤,\"为父的病就需要他这味药...早就该这么治了。\"
韩甲跪着的青砖突然裂开,数条带着倒刺的触须破土而出,瞬间缠住他的四肢。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赤脚下榻——那双脚落在染血的地毯上,竟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你以为为父不知道?\"韩起抚摸着韩甲惨白的脸,\"你书房暗格里那本《破邪录》,你每月都会秘密会见一些法师,还有...\"他突然掐住长子下巴,\"你偷偷用朱砂浸泡甲胄内衬的小把戏。\"
殿外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韩起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梁上突然垂下数十条丝线,将闯进来的三名亲卫凌空吊起。他们的铠甲在丝线切割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转眼就变成一堆废铁和碎肉。
\"放心,乙儿不会死的。\"韩起俯身在长子耳边轻语,呼出的气息带着腐烂的甜香,\"为父故意让你'杀'他,那孩子胸口那一箭,就算是心脏碎了也能救好。\"他手指一勾,凶甲立刻捧来一个玉盒,盒中赫然是一颗跳动的青色肉瘤,\"等为父处理完你,就去救活他...用更好的方式。\"
韩甲突然笑了。他嘴角溢出血沫,眼神却异常明亮:\"父亲可知道...二弟为何要冒险去见姜仕东?\"
老侯爷的操控丝线微微一滞。
\"因为...\"韩甲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父亲脸上,\"他就是想要那秘境共生体来救您啊!\"
血珠落在韩起皮肤上,竟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老侯爷发出一声痛呼,那些操控丝线瞬间紊乱。韩甲趁机挣断束缚,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铜铃铛狠狠砸在地上——清脆的铃音中,所有丝线如遭雷击般痉挛退缩。
\"惊魂铃?!\"韩起脸上的皮肉开始剥落,\"孙先那小子竟然把它给了你!\"
殿门轰然洞开。本该\"伏诛\"的韩乙持剑闯入,剑身上缠绕的血色雷纹照亮了他惨白的脸。少年胸前包扎的伤口还在渗血,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大哥!凶甲的本体在父亲床榻下!\"
韩起突然狂笑起来。他的皮肤完全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胶状躯体,声音变成无数人合鸣的诡异音调:\"晚了...都晚了...子时已到!\"
整座侯府突然剧烈震动。西跨院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道青光直冲云霄。韩甲趁机扑向床榻,剑锋插入地板缝隙用力一撬——床下赫然是一个血池,里面浸泡着半具正在融化的尸体,看服饰分明是...真正的凶甲!
\"父亲...您竟然...\"韩乙的剑尖开始颤抖,\"把凶甲也...\"
\"蠢货!\"怪物化的韩起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声,\"凶甲半年前就死了!是为父用共生体让他'活'到现在!\"他的躯体开始膨胀,无数触须从背后刺出,\"现在...轮到你们了...\"
韩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镜面不是常见的青铜色,而是诡异的赤红——那是用法师秘法炼制的\"照妖鉴\"。镜光所照之处,韩起的触须瞬间焦黑萎缩。
\"大哥!现在!\"韩乙嘶吼着。
韩甲已经斩开血池,将一枚赤金铜钱精准地掷入那半具尸体的口中。池中血水立刻沸腾起来,发出万千怨魂般的尖啸。怪物韩起随之发出惨叫,庞大的躯体开始崩溃。
\"不...不可能...\"韩起的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塌陷,\"你们怎么会知道...\"
\"是舅舅用命换来的情报。\"韩乙的眼泪混着血水滴落,\"他死前把最后的消息...藏在他的口里,我检查舅舅的首级时发现的。\"
韩起的惨叫声却突然变成了刺耳的笑声,那滩正在融化的胶状物突然收缩,重新凝聚成人形。韩乙手中的照妖鉴\"咔嚓\"一声裂成两半,镜面赤红的光芒瞬间熄灭。
\"乙儿啊...\"韩起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慈爱,只是那张重新凝聚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青灰色,\"你可知道,你舅舅临死前咬破手指,在衣襟上写了什么?\"
韩乙踉跄后退,剑尖不住颤抖:\"不可能...我明明看见...\"
韩甲突然暴起,长剑直刺父亲咽喉。但剑尖在距离皮肤寸许处硬生生停住——他的影子不知何时被钉在了地上,无数细丝从影子里钻出,缠绕住他的全身。
\"甲儿,为父给过你机会。\"韩起叹息着抚上长子额头,\"若你安心做世子,本可活到为父完成大业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