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怀柯抚上他烧红的脸颊,调笑道:“是啊,方才给你擦身时都看遍了,你待如何?”
申屠灼张了张嘴,纨绔公子信手拈来的情话卡在喉间,只化为一句:“我能如何?阿嫂,我难受得紧,头好疼,你多陪陪我。”
他难得示弱,谭怀柯心里一软,动作更加轻柔:“还是很烫,这么烧下去人要受不住的,我再给你擦一遍身子吧。”
“不用。”申屠灼抓着她的手腕,脸上更红了,“真不用,一会儿让扶风给我看下就行,左右不过是风寒罢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上风寒了?陶大人不是说走个过场么?”谭怀柯问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那些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申屠灼抿着唇,本不想告诉她,却拗不过谭怀柯的追问,只得说了个大概。
京兆尹那些人的确不敢对他下重手,但他们又要从他口中问出话来,试探他有没有查出有关旧案的线索,时隔多年搬回老宅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有什么报复的手段,这就让他们不得不给他“吃点教训”。
皮肉伤会被看出伤痕,落下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的口实,于是他们就给他淋了冷水,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大声叫喊也无人问津,像是被丢进了一个万劫不复深渊中,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又冷又饿、神思委顿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提审他。
此时他又来到了一个无比亮堂的小屋中,十几个烛台围绕着他,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而后那些人一遍遍地问,反反复复地问他同样的问题,如同一个无尽的循环。
他们不给吃食,不给他水喝,也不让他睡觉。
每当他昏昏欲睡之时,就会有人把烛台凑到他的跟前,火光和烟气逼得他无法入睡,还有蜡油滴在皮肤上,灼烫出小小的红痕,用疼痛不停地刺激他,让他保持清醒。
这般忽冷忽热、忽明忽暗、不吃不喝不睡的折磨,从他被带入京兆尹的牢狱开始,一直持续到御史大夫派来的卫尉漫不经心地说了声:“哎呀,一场误会,快把人放了吧。”
而后他被人强拖着梳洗打理,换上了清爽华贵的衣衫,仿佛只是被请来款待了两顿饭,随意问了几句话一般。
如此轻描淡写地放了他。
仅仅是一天一夜罢了,申屠灼却以为自己被关押了三天。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京兆尹,压根无力追究他们的所作所为,碰见沛儿领来的小轿,坐上去就已发起了高热。
听完他的叙述,谭怀柯蹙眉道:“竟是用了这般下三滥的手段,难怪不见外伤,你且好好养病,咱们不能干吃这个哑巴亏。”
恰巧此时扶风来了,给申屠灼看了诊。
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底子好,风寒只要服下几帖药,稍加调理就好,只是真正的磋磨都在暗处,可谓极其阴险。
扶风边开方子边道:“都说心病难医,我倒是觉得,只要痛痛快快报复回去,让对方也尝到苦头,多少能给自己疗疗伤,带来些慰藉。”
此时申屠灼已然昏沉睡去,知他无碍,谭怀柯忍俊不禁:“都说医者仁心,你这外邦来的医者怎地尽用些偏方。”
“管它是不是偏方,管用就行。”
“先等他好起来吧。”谭怀柯道,“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总要知晓对方是何来头,才能给出真正威胁到他们的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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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走后,谭怀柯仍旧守在榻边,边煎药边想事情。
窗外掠过一阵冷风,申屠灼忽然闭着眼呢喃:“阿翁,你为何不肯瞑目……阿翁,我和阿兄会为你平反……”
谭怀柯叹了口气,给他掖好被角。
她一度真的觉得这宅子不吉利,聚集着多少人的怨恨,久久不肯散去。可如今她又能坦然以对了,对于旁人来说,这或许仅仅是个荒芜多年凶宅,可对于申屠灼来说,这里终究是他难以忘怀的家。
他在这里感到安心,也感到惶惶。
心结一日不除,他都自觉无颜面对故去的阿翁。
不过谭怀柯也略感疑惑,小叔念叨着要和阿兄一起为亡父平反,是忘了阿兄也已魂洒沙场了吗?或许在他的心里,申屠衡始终未曾离去,仍与他并肩而行吧。
不一会儿,申屠灼又开始嘀咕:“阿兄,你回来了……你、你莫要怪我……”
好吧,这是又梦见申屠衡的魂灵了么?
见榻上之人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锁,像是很不安稳,她想了想,取来自制的宁神香丸,在小香炉中点上,置于榻边。
谭怀柯小声安抚:“你已尽力而为,郎君怎会怪你呢?”
申屠灼像是被魇着了,犹在呢喃:“莫要怪我……对阿嫂动了邪念……”
谭怀柯:“……”
宁神香丸起了作用,令他心绪渐渐平和,不再噩梦连连,许是这一觉补回了些许元气,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
谭怀柯盛了汤药给他:“还在高热,先把药喝了。”
申屠灼抬眼望着她,接过药喝了,苦得面容扭曲。
他打了个寒颤,拢着被褥说:“好冷。”
谭怀柯忙道:“那我再给你加床被褥吧,晚间再喝一帖药,发了汗就好了。”
申屠灼猛地拉住她,豁出去一般说:“阿嫂,我不是想要被褥,我是在骗你……与我同床共枕,你可愿意?”
谭怀柯垂眸看他:“这就是你的‘邪念’?”
“我以为只是在梦里说了胡话……”申屠灼自嘲,“既如此,就让我趁人之危一回吧,反正我阿兄……应是管不到的。”说着他警惕地四下看看。
“看什么呢?”谭怀柯道,“你阿兄是真英雄,又不是冤魂不散。”
“谁知道他散没散。”申屠灼暗自腹诽。
“就算我今日与你同床共枕……”谭怀柯没有推开他,反倒凑了上去,拥住他热烫的身躯,指尖拂过他的喉结、胸膛、小腹,在他耳畔轻声说,“就凭你这气弱体虚的模样,又能对我做什么?”
“你别看不起人……咳咳……我……”
谭怀柯倏然松了手,转身去拿了被褥丢在他身上,嗤笑道:“我不知你在怕什么,申屠灼,你不是向来不拘世俗礼教么?怎地胆子这般小,只敢在病中对我动邪念?”
申屠灼仰面躺倒,把被褥盖在自己脸上:“想博你爱怜,怎地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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