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距离兴化坊不远的一处酒肆之中。
被柳家软禁了好些日子的高智周,终于能出来放放风了...
他坐在酒肆之中,等了许久,桌子上的粗茶是一点没动。
倒是酒肆里味道还算可以的盐水煮黄豆,已经被他吃了好几盘子。
“高兄,实在是抱歉的很,县衙里的差事实在是太多了,小弟抽不开身,这才让高兄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来人,正是裴行俭。
他们两个,一人是苏定方最为倚重的幕僚,另一个,则可以称得上是苏定方的弟子,平日里走得就很近。
虽说年龄相差了十几岁,但脾气性子都很相投,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起喝几盅。
高智周才能出门,就急匆匆的邀请裴行俭来喝酒了。
一见高智周面前的茶壶还满着,裴行俭放心了。
长安城中着实有不少酒楼酒肆,仿制柳家的茶,在自家的买卖里卖茶,但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即便如此,价格也相当的贵!
一壶粗茶,卖个几十甚至几百文,实属稀松平常。
以高智周的抠搜性子,绝不可能要第二壶。
如果他等了很长时间,这壶茶早就喝完了。
高智周瞪了他一眼,道:“屁话,我等了你一个多时辰!”
裴行俭一愣,指了指他面前的茶壶。
高智周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幽幽一叹,道:“在柳家住了一段日子,别的毛病没养成,口味却养刁了不是一星半点。”
“原本以为,外边卖得茶水,虽然远远不如登科楼的,但胜在清热解渴,可到了柳家,往日难得一见的茶叶,诸如午子仙毫,象园雾芽之类的,完全能敞开了随便喝,喝一杯倒一杯都没人管...你说说,外边卖的粗茶,还如何能入口?”
裴行俭的嘴角也抽搐了几下。
“想不到你高兄这般浓眉大眼的人,也忍不住柳家那等销金窟的腐化,几杯茶,你就宁愿把自己卖了?”
高智周眉头一挑,道:“你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是我主动投靠柳叶一样!”
裴行俭砸吧砸吧嘴。
他今天下午就接到了高智周的书信,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他如今是被柳叶扣押下来的。
“算了,不提这件事,你若是在柳家过得不如愿,大不了找机会请辞就是了,我想,那位柳大东家不会过分为难与你,只不过现在他跟卫国公还有苏大将军较劲较得厉害,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也就不会用你来气他们了。”
他并没有劝说高智周,重新回到苏定方的怀抱。
苏定方和李靖这对师徒,的确拥有着非凡的军事才能,但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太过于自我!
要是高智周想都不想,直接回到长安北大营,重新归附于苏定方,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苏定方关起来。
因为,高智周在柳家待了这么久,苏定方已经不信任他了。
高智周有些闷闷不乐,把茶杯撇到一边去,又抓起一把盐水煮黄豆,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
“问题就在这里,以前我没跟那位驸马爷打过交道,只知道他虽然为人阴损了一些,但却是个豪爽之人,对手底下的员工格外优渥。”
“在柳家混日子,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心里不太舒坦,总觉得对不起苏大将军。”
“不知你听没听说,竹叶轩麾下的《大唐周刊》编辑部里,那两个曾经在长安官学担任助教的家伙,已经入官了!”
“而且,是从七品的殿中侍御史,乃是清贵之中的清贵,陛下亲自封的,含金量怕是比通过科举考试还要高,投行卷什么的,压根就没法比!”
高智周郁闷得嚼着黄豆,不断向裴行俭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裴行俭气得鼻子都歪了!
“那你还犹豫个什么?!既然在柳家有大好前途,那就一定要抓住了!”
“苏大将军那里你用不着考虑,反正苏大将军本来也没心思给你投行卷。”
高智周一愣,道:“不可能吧?苏大将军说过好几次,要给我投行卷了!”
裴行俭叹了一口气,道:“你呀,虽然岁数不小了,但心智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要是不给你多画几张大饼,你能勤勤恳恳的给他出主意吗?”
高智周满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裴行俭。
“听你话的意思,好像你对苏大将军有很深的不满啊...”
裴行俭摇了摇头。
“谈不上不满,只是觉得苏大将军在为人处世上,欠缺了一些而已,如果换成我是他,要么就跟柳叶鱼死网破,直接用勋贵的方式,来一场公平对决,要么,就是为了卫国公的颜面和名声,直接去找柳叶负荆请罪。”
“结果,他却一直在犹豫,想去请罪,又放不下身段,想跟柳叶对决,又担心后果。”
“再耽搁下去,等柳叶手底下那一千个老兵适应了柳家的生活,苏大将军手底下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玄甲军老兵的对手!”
“我看呐,他非得被柳叶折磨死不可!”
高智周一脸的悚然!
“你应该尽快将前因后果告诉苏大将军!”
裴行俭翻了个白眼。
“是你傻还是我傻?同样的话,你去试着去跟他说一说,看看会有怎样的下场!”
高智周忽然哆嗦了一下。
如果他去说,苏定方多半会恼羞成怒,砍了他的脑袋吧...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就着盐水煮黄豆,喝起了闷酒。
明明都是看得通透之人,憋着满肚子的实话,却没办法说。
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喝多了。
眼瞅着就到宵禁的时辰,两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而后勾肩搭背的往外走。
可能是因为走的太慢了,不小心过了宵禁的时辰。
两人被长安县的巡城武侯当街拿住!
喝得实在是太多了,两人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左摇右晃的,竟然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长安县的大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