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山军跟鹰扬卫大战的时候,蓝州城的南门外,来了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
为首者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容貌虽然不算上乘,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尤其是他的那双眉毛,极有特点,仿佛连接在一起一般,使人印象深刻。
如今镇守蓝州的唐山军将领,乃第十二营指挥使张进财。
他算唐山军中的老资格了,曾做过淮州金牛寨黄胡子麾下的贼寇。
后来郭绍带领行军司平了金牛寨,他因为作恶不多,便被郭绍收纳进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只隔了区区一年的时间,他就从一介草寇,摇身一变成了镇守一方的蓝州守将。
人生际遇之奇,世上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所以当薛仪带领唐山军的后勤内政部门,从商山道赶到蓝州的时候,看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不枉自己等人这一年多来呕心沥血,如今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蓝州,可以说是从南方进入关中的最后一道门户。
原本在自己等人与将军的计划中,仅仅只要占据蓝州,就算此行功德圆满了。
没想到,战果竟会远远超出预期,现在唐山军不仅占了蓝州,还更近一步的直接打下了拥州城。
这如何不令薛仪欣喜若狂!
一早他就知道,拥州为关中之精华所在,无论是人口,还是土地,在关中八州(加上商州,就是九州)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地方。
除了华州和富州能稍稍与之相提并论外,其他几个州府简直就是穷乡僻壤。
蓝州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薛仪看到从蓝州城门里,缓缓走出一队人马后,眼睛陡然眯起。
张进财身穿一身华丽服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几十个亲兵的护卫下,不紧不慢地向薛仪等人行来。
“嘿嘿!秉正啊,这个张进财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看起来比你的官威还要大上几分嘞!”
薛仪侧头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嵩,哂笑道:
“昆山公惯会说笑,你我只不过是将军麾下,两个用处不大的文士而已,如何能与能征惯战的张大将军相比?”
沈嵩望着越走越近的张进财,轻叹一声道:
“唉!这才刚入关中,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享受了,以后若是攻入洛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
但愿将军能够保持心态平和,莫要被这些奢靡俗物恍了心神才好!”
薛仪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队伍中的一辆马车,向自己的这个忘年交提醒道:
“昆山公慎言!您老也算跟随将军不少日子了,应该对他有信心才对。
不论咱们攻到哪,我始终坚信,将军绝不会放任某些人,肆无忌惮地损害唐山军的根基!”
沈嵩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薛仪竟然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薛仪没有再解释,他这些日子在商州城外统领“后军”,曾见到某些神神秘秘的人,不时徘徊于杨家姐弟的军帐附近。
起初他还以为这些人是走错了地方,不知不觉才流连于此。
考虑到杨家姐弟的身份,薛仪忍不住命人前去驱赶,结果却被绍信出面阻住,说那些人都是她的护卫,请薛仪莫要奇怪。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薛仪才留意到绍信的不简单。
经过多日的观察和试探,薛仪最后做出了一个判断。
这个将军的身边人,唐山军未来的主母,并非是无知无识的无用花瓶,而是一个人虽身居内宅,眼睛却盯着天下的谍探头子。
他之前一直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将军身边的张钝初身上。
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竟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
有这样一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的人在身边,薛仪始终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是被毒蛇盯住一般。
他不知道郭绍手中具体有多少如同张钝初、杨绍信这样的人,但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被这些人时刻监控着的。
自己都会如此,那别人呢?
薛仪一想起这个,脸色就十分难看。
他明白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对这种做法非常反感。
他自问自己对将军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损害唐山军的事情,遭受这样的对待,如何不令他感到心寒?
只是他不敢说,只能装作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他有些怕了!
沈嵩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唐山军以后会变质,所以也不以为意,心中想道:
“薛小子话虽说的漂亮,但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要不然脸色怎会如此巨变?
说起来也真是难为了他,姓郭那小子只顾打仗,把其余一切事务都交到他的手里。
这样的重担,别说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寒门子弟,就算自己这个久历世事的老家伙也很难保证不出一丝纰漏!”
沈嵩心中想着,看向薛仪的目光更加慈和。
“秉正,有困难要学会向上叫苦,咱们唐山军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要你操心,不注意方式方法如何能行?
将军虽然是带兵之人,但并非穷兵黩武之辈,应该能了解你的难处,只要你开口,想必他会为你添些帮手的。”
薛仪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他以前虽然知道人老了话会很多,但没想到眼前这个老不羞居然也会如此。
只是此时张进财已经骑马行至近前,薛仪也不便再跟沈嵩多说什么。
“张指挥使,多日不见,你的风采可是更胜往昔呀!”
张进财最近确实有些得意,之前鹿鸣坡大战时,他被郭绍安排在后方守蓝州。
刚开始还能保持住原本的谨慎,时不时就会在蓝州城墙上转一圈,但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被城内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拉下来水。
不过十余日的功夫,他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仅全盘收下了别人送来的金银美人,还开始在蓝州城里作威作福起来。
今日若不是手下前去禀告说,薛主事已经带人赶到了蓝州城,他恐怕连家门都不准备出来。
“不敢不敢!薛主事统管全军后勤,还能借机破开商州城门,也令张某钦佩不已。”
张进财嘴上虽然说的好听,但他高居马上,却毫无下马之意,其嚣张跋扈的态度,令薛仪胸中的怒火陡然翻腾起来。
这个无知的混账,连军中上下尊卑的规矩都不讲了吗?
薛仪如今虽然不在行军司了,但他身为内政司主官,身份仍在区区一营指挥使之上,张进财居然敢对他据马回话,他这是疯了吗?
“你给我滚下马来!”薛仪怒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