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没走多远,上海县衙近在眼前。
“咚咚咚...”
李若链登上台阶,敲响了登闻鼓。
“你有何冤情?”
一名皂隶来到近前,开口高声质问。
“某乃京师京城人士李安邦,状告华亭徐本高家奴,于本县当街纵马伤人,现将暴徒押解送官,请求县令大人作主!”
李若链拱手,随即掏出路引,皂隶接过瞄了一眼。
“你可有诉状?”
“回差爷,在下并无状纸,依据大明律,突发之案可直接报官,烦请差爷通禀!”
皂隶陷入懵懂,明显不太熟悉公务,一度有点左右为难。
“何事?”
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出现,皂隶恭敬地向其作揖。
“回班头,此人状告华亭徐家家仆,在大街上纵马伤人,可惜无诉状,小的,小的...”
头头接过路引,又抬头望了眼李若链,见此人仪表堂堂,腰间还有佩刀,显然非同一般。
街上人流越聚越多,加上属于公共事件,无需呈递状纸,早已习惯察言观色的他,一点都不敢怠慢。
“混账,还不快通禀彭大人!”
“小的遵命!”
皂隶一溜烟,从东侧门跑了进去。
“诸位,知县彭大人刚正不阿,定会秉公执法,诸位稍安勿躁!”
班头向台阶大声嚷道,转身向门口皂隶耳语几句,而后大步跨入衙内。
不多时,出来十余个差役维持秩序,人群也未发生骚动,大家都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刻钟,先前那皂隶头头重新出现。
“知县大人有令,准予受理此案,告状人验名证身,接犯人!”
“遵命!”
数名差役走下台阶,将三个家奴从锦衣卫手中押解,周边嗡嗡声四起,人们都想向前靠。
“小哥,麻烦你让让,多谢!”
“借过借过,多谢!”
方才街上那少年公子挤入人堆,不断朝前方挪步。
“肃静,肃静,不得喧哗!”
差役将水火棍矗在地面砰砰作响,嘈杂声没两下就陷入消停。
家丁被押着从西鬼门进入,崇祯一行在带领下,穿过东侧人门步入县衙,进门那一刻,众人都自觉地交出武器。
近百平民被允许进入,其余被挡在门外,里面只有那么大,容不下太多人。
仪门与正堂之间广场,一尊戒石庄严且肃穆。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八个字,尽显刚劲有力。
经过一番流程,李若链出示另一份“伪造”的路引,皇帝得以一道进入正堂,余者皆在堂外,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知县大人到!”
“威...武....”
差役口中念念有词,水火棍敲击地板声不断。
主官升堂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换成一般百姓,早都被这架势吓得不轻。
县令坐上主位,差役随即将两份路引呈上。
“啪!”惊堂木骤响,彭知县开始了审案程序。
“堂下何人?”
李若链闻言,立马上前半步,恭敬地双手作揖:
“启禀大人,学生顺天府人氏李安邦,与家主秦公子到上海县行商,方才于街上巧遇歹人纵马。
歹人鞭打行人,还致两名男丁摔倒,其中一人骨折,身上多处淤伤,经学生与随从出手制止,将三名骑马歹人捉拿。
现伤者已被送往医馆,人犯已移交贵县,学生状告华亭徐本高三名家仆,其罪有三!
其一闹市纵马,其二致人受伤,其三口出狂言藐视大明律法,请大人明察!”
李若链站着说话,言辞条理清晰,所有问题阐述得明明白白。
其不跪及自称学生的行为,代表着他有举人功名,倘若仅为秀才,平时见县令可以不跪,但涉及到诉讼,则必须跪地。
“你是何人?”
彭长宜查看过路引,自然心中有数,目光望向崇祯。
“禀大人,学生顺天府举人秦天,乃告状人李安邦之家主。
李举人所言句句属实,在场百姓皆可作证,请大人明鉴!”
从彭长宜担任上海知县起,读书人告状的事数不胜数。
不过两个外地举人状告外县三个家奴,犯案地点又在本县,这种事儿太过特殊,还是第一回遇到。
“带人犯!”
“遵命!”
“威...武...”
衙役再次击打水火棍,三个家丁已被带上镣铐,从门外押至正堂跪下。
“堂下何人?”
“禀大人,草民华亭县徐家管事徐贵,主人乃前锦衣卫指挥使徐本高是矣!”
徐贵自报家门,搬出了自以为是的那尊大佛,眼中还闪现一丝得意。
“禀大人,草民华亭人徐二。”
“草民王六...”
“啪!”惊堂木再次响起,着实吓了几人一跳。
“本官问你,告状人所述,是否符合实情?”
徐贵大胆地看向知县,点头表示默认。
“狂妄之徒,姑且不论伤人与否,依据大明律,百姓不得城中骑马,来呀,每人杖责三十!”
一根杖令签被扔在地上,彭长宜很恼怒。
苟日的徐家,连家奴都这般猖狂,落到老子手里,得让你好好喝一壶。
“遵命!”
“大...大人,我是前任指挥使家奴啊,大人不能责罚草民,大人...”
这阵仗出乎意料,以往在华亭,只要报出徐本高,就啥事没有,没想到在同属松江府的上海县,这一招不灵了。
“大胆,竟敢藐视本县,咆哮公堂,犯人徐贵再加一十!”
“得令!”
“啪啪啪...”
三个白腚享受着水火棍,徐贵一路上自带嚣张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惊恐。
徐家产业遍布松江各县,两三个月前家主说过,户部右侍郎方岳贡,重回松江担任知府,还来了个厉害的巡按,吩咐大伙儿都低调点。
今日这知县不买账,一顿皮肉免不了,真后悔当作耳边风了啊。
“啊...”
“饶...饶命啊,大人...”
三人杀猪般叫嚷,没几下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华亭徐家可谓臭名远扬,看着徐家人挨板子,心头别提多舒爽。
倒是人群中那年轻儒生,不敢直视几片白腚,抬头偷偷望向堂中那翩翩公子,一脸花痴样。
此刻的秦公子,身板笔直,一副波澜不惊,显得高大而伟岸。
啧啧,那秦公子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