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崇祯带着陈奇瑜及随行臣子,坐上水师一大一小两艘运输船。
所有人身着便服,挂上商船旗帜,转入黄浦江逆流而上。
天子要求只带十余锦衣卫,剩余的同500火铳兵走陆路,与江岸保持十余里路程。
钱肃乐部出长江口,目的地松江金山卫下沙盐场。
约莫晌午时分。
两艘船穿过一个大大的江湾,上海县城墙映入眼帘。
船越离越近,望着巍峨的城墙,左顾右盼看了一阵,这儿应该就是后世的十六铺码头。
斜对岸那个伸入江边的滩涂,想必便是陆家嘴,只可惜仅有少量零散房屋,呈现着空旷荒凉。
看来浦东基本等同白地,大量盐碱与冲积浅滩,并不适合人类大规模生产活动。
指了指前方码头,崇祯开口:
“传令下去,靠岸下锚!”
“是,公子!”
前世崇祯在魔都呆过,他得找寻一番地理记忆,领略其风土人情。
从码头行至城门,一路都有巡检司兵丁守卫,比北方很多城池靠青壮防守,强出不要太多,江南远离战乱,一切都比北方更好。
随从中大多带着武器,自然引起了巡检司注意。
大明允许有功名之人、镖局、备案的商旅携带武器,李若链呈上路引,顺手塞几粒碎银,二十余人顺利进入城中。
“公子,在下来过上海县两次,前方一酒肆味道尚可,我等前去用膳如何?”
大街上人潮涌动,已到午饭时间,陈奇瑜比大家都熟悉,很合时宜地向天子建言。
“那就由陈先生带路吧。”
“是...”
“闪开,闪开...”
正说话间,不远处响起一阵骚动,三匹快马狂飙,朝崇祯这边奔来。
骑马的人扬鞭呵斥人流,仿佛赶着去投胎。
人们赶紧躲闪,马匹几乎擦着崇祯一行而过,还好有惊无险。
后面的人群就没那么幸运了,有几个避之不及,有的挨了鞭子,另两人还摔了个七荤八素。
李若链暴怒,特么竟敢当街惊扰天子。
“速速拦下!”
几个属下霎那间抽出腰刀,猛追一阵,朝马腿狠狠招呼。
“嘶...”
马匹嘶鸣,三匹马腿不知被砍断多少根,拖出数步后应声倒地。
锦衣卫刀法行云流水,马上的人重重摔下,马儿伏地喘着粗气,引得路人吃惊不已。
三个家丁模样的迅速被控制,灰头土脸押到崇祯面前。
“放开老子,竟敢在松江府耍横,知道老子是谁吗...”
“放肆!”
“啪啪...”几声响。
说话那家丁应该是个头头,挣扎得最凶,自然迎来一通巴掌。
“你吗的,竟敢打徐管事,老子抽你!”
“混账!”
另一家丁口吐芬芳,李若链朝其下盘猛踢,家丁狗吃屎,鲜血带着一颗门牙掉在了地上。
剩下那名家丁看样子也很骄横,只不过没有开口,好汉不吃眼前亏,审时度势选择闭嘴。
被称作管事那人,双目怒视李若琏。
眼前这帮人官话中带着北方口音,可能正在琢磨,在松江地界,竟遇到不怕死的外地刺头,真特么心有不甘。
天子轻蔑地望向几人,任由锦衣卫拳脚伺候,一群狗东西,得让杂碎们知道厉害。
“哎哟,老汉我的腿啊...啊...”
方才摔在地上的人发出哀嚎,崇祯侧过头,只见老汉额上汗珠直冒,看起来伤得不轻。
另外一个俊朗的少年公子,被两个书童搀扶坐在地上,目光一度呆滞。
看样子应该无大碍,或许是惊吓过度,一时半会还没缓过神来。
“公子,公子不要吓婢子啊...”
李若链快步上前查看老汉伤势,另一锦衣卫靠向书童,准备搀扶儒衣少年。
“不得无礼,休要触碰我家公子!”
两个稚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心当作驴肝肺,锦衣卫正想呵斥,回身望了天子一眼,见皇帝摇头,只得去帮衬李若链。
呵呵,小书童很有脾气嘛,感觉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也没空去多想,崇祯缓步走到老汉面前。
“老丈伤势如何?”
“禀公子,脚踝脱臼,身上多处擦伤。”
李若链拱手作答。
“光天化日之下闹市纵马,伤及无辜百姓,简直无法无天,尔等就不怕王法吗!”
崇祯火冒三丈,厉眼扫向家丁。
“王法,跟我徐家谈王法,快放了老子,否则让尔等吃不完兜着走!”
“大胆狂徒,掌嘴!”
“是!”
李若链上前又是几耳光,管事没两下变成猪头脸,一双怒眼却依旧嚣张。
周边人群指指点点,陷入小声议论。
从一阵只字片语中,崇祯已经获知,这几人乃华亭徐家仆人。
徐家算一方恶霸,数十年前出了个风云人物,响当当的东林魁首徐阶。
“滚你吗的!”
崇祯心中暗骂。
徐阶就是个妥妥伪君子,致仕后霸占良田,子弟横行乡里,无赖嘴脸一览无余。
当年海瑞担任应天巡抚,曾惩治徐家犯案,结果徐阶贿赂朝官,又通过张居正罢免海瑞,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被世人称作“权奸”。
如今看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犯在老子手里,你徐家的富贵,就要到头了。
“派人速送老丈去医馆!”
“是!”
“将这几个狗东西押往县衙,秦某要看看,上海县令如何处置暴徒,如何向百姓交代!”
周边人群发出惊呼,终于有人不怕徐家,实在太爽了。
当然,担忧者也不少。
听口音这群人是外地来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徐家在松江府根基极深,他们真有能力应对吗?
锦衣卫押着人向县衙而去,街上的人也跟着涌动。
今日这一出太过稀奇,大家都想去看看热闹。
“小红,速回客栈换身衣服,稍后我们也去瞧瞧。”
“可,小,哦不,公子,你身上有擦伤啊。”
“无妨,涂点药酒便是,快。”
“是。”
俊朗少年早已恢复如初,只不过身上脏兮兮的,得收拾收拾。
方才那秦公子相貌英俊,还嫉恶如仇,怒斥歹人之时散发出的英气,让人心动不已。
眺望着远去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少年脸色微红,掩面嫣然一笑,随即朝前方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