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的躯体保持着扭曲的人形轮廓,脖颈以上却空空如也。
暗金色的皮肤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缝隙中都渗出刺目的金光——这具皮囊根本包裹不住内里膨胀的欲望,这就是贪,哪怕撑死也要吃下。
那颗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头颅在巨剑之上,无头类人的身体握着剑。
粗壮的舌头正贪婪地舔舐着剑格上最大的红宝石,祂永远盯着自己的宝藏,粘稠的涎水顺着剑刃滴落,【贪婪】看着苏无罔。
“这就是你的神明形态吗?审美这么暴发户一样没品。”
苏无罔唤来青铜剑,对着能闪瞎他眼睛的【贪婪】如此评价道。
将军的视线在两者间游移——比起【贪婪】的暴发户审美,自家魔神大人背后裂开的血肉中延伸出的暗紫色灵花其实也不怎么样。
尤其是每朵花里都转动的眼球还看着他。
他们的新魔神算不算一个移动盆栽,将军在思考。
“将军?”
凉飕飕的音让将军一个激灵。他尴尬地发现苏无罔正在回头看他,那只能严肃清了清嗓子。
“咳咳,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祂的神格。”
“好的,对付外神,将军比较有经验。”
苏无罔选择微笑,那些腹诽吐槽得还挺在点上。他有点能理解紫极的感受了,确实很好玩。
当然,如果能屏蔽白缪脑海里那些的变态痴汉心声就更完美了。
【啊~紫极大人的青铜剑真的好帅啊~】
小眼球扇着翅膀飞到空中,围着苏无罔转了一圈又一圈。
白缪在等着他上场时机。
……
“给我——”
“给我——”
“给我——”
【贪婪】那颗镶嵌在剑柄上的头颅不断重复着单调的嘶吼,宝石镶嵌的眼眶中渗出粘稠金液。
每喊一声,剑身上镶嵌的珠宝就脱落几颗,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
“聒噪,我处理脑袋。”
青铜剑冲天而起,环绕苏无罔周身,将军掩护苏无罔与那无头身躯拼杀着。
苏无罔背后灵花怒放,花瓣间的眼球同时锁定目标,陡然生长出数百道缠绕青火的热浪。
红宝石在高温下爆裂,翡翠熔化成粘稠的毒液,而那【祂】丑陋的本质也只是一团肉而已——剑身内部是无数纠缠的舌头,每条舌面上都长满细密的牙齿。
尘世莲的根须趁机扎入血肉,绽放的刹那,整把大剑表面瞬间爬满冰晶般的透明尘莲。
苏无罔在剑脊上疾驰,青铜剑扫开扑来的飞鱼。那些被斩断的鱼身坠入青火,爆发出令人作呕的焦香。
将军的重铠爆发出刺目魔纹,长戟刺入【贪婪】躯体的裂隙。
戟刃上缠绕的魔气瞬间腐蚀神躯,粘稠的血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凝结成无数晶体叮当落地。
将军身上的污染也不轻,身部【愤怒】,他已经很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起!”
将军黑色符文爬上脸颊,映着那浅蓝的瞳孔越发透亮。
长戟缠绕住那条足有成人腰粗的肥舌。随着一声暴喝,整条舌头被连根扯出,带起大盆血雨。
剑柄上的头颅发出痛苦咆哮,巨剑向将军头顶。
却在斩落的瞬间被无数破土而出的尘世莲缠住,巨剑悬停,那些妖异的财宝上,腥臭的血肉上都长满了根系。
“将军,祂头想缩回去。”
苏无罔的声音刚落,七十二道戟影已撕裂天幕。
每柄飞戟都精准穿透一条企图保护头颅的舌头,将这些蠕动的血肉钉在头颅四周。
踩着被固定的舌梯跃向头颅时,苏无罔朝将军所在的方向勾起嘴角。
——不愧是守护魔界数千年的老将。
这配合,可比带无闵那个愣头青顺手多了。
没有丝毫犹豫,苏无罔站在祂的头顶,一剑了解那颗硕大的脑袋。
青铜剑刃入肉的闷响中,【贪婪】的头颅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奇异的破裂声响起,尘世莲在颅腔内轰然绽放。晶莹的花瓣撑开头骨,浩瀚的莲瓣如雪纷扬。
百味怔怔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看着它在掌心如雪融化,被污染的分叉舌头,竟随之恢复如初。
“呕……”
苏无罔忽地捂住嘴呕血,半张脸已爬满红色的缠枝莲纹。
白缪的眼球悬浮在他面前,瞳孔中闪烁着病态的欣赏:“竟将炼情宗的八苦诀逆转成弑神之术……”
“不然呢?”苏无罔擦去嘴角血迹,身上裂隙中已有根须蠕动,“等着人界被【长生】吃掉?”
【贪婪】的无头身躯仍在疯狂扭动。将军的重铠已布满凹痕,却仍死死钳制着神躯行动。
“你不能再吞噬外神了。”白缪的眼球转向战场,“不然在天道之前……”自我毁灭,他没有说出口,这小朋友还太小。
“可现在的力量不够啊”
苏无罔拔出青铜剑起身,看着那巨剑落下荒芜界,裂开的嘴角扬起疯狂弧度,“我要怎么迎战,破开屏障之后闻味而来的外神。”
“现在一个【贪婪】就如此吃力。”
苏无罔讨厌自己没有力量的感觉,疼痛不会麻木,他呼出一口气,化作一道流光再度冲入战场。
“将军,我来助你!”
戟刃与裂隙舌头摩擦出刺耳锐响,这外神竟然连他也想吃,将军暴喝一声,挑着那张嘴将整个神躯掀翻!
“神格在在脐下三寸。”
白缪的传音在二人耳畔响起,眼族在战场上向来都是好辅助。
将军闻言猛然旋身,长戟在手中抡出满月弧光,苏无罔早已腾空而起,青铜剑为破妄直刺【贪婪】腹部。
刺入腹部的瞬间,无头身躯忽张开大嘴将苏无罔吞入。
可长生树根须顺着神格裂缝疯狂生长,开出一片绚丽的死亡花园。
神格被苏无罔抓住了,捏碎的刹那,无数欲念涌入脑海——
【想要】、【好饿】、【全部都要】、【怎么才能全部拥有】……
他冷笑一声,将碎裂的贪婪神格捏得更粉。
祂的身躯开始崩溃,每一块血肉都被长生树的根须分解、蚕食,战场上飘起更多透明的雪。
无闵仰望着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从里面破出。
将军接住了落下的苏无罔。
“无罔师弟!”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无闵御剑直上云霄。
靠近了才看清,师弟几乎成了个血人。唯有那瞳依旧清亮,在血色中熠熠生辉。
“都说了没问题。”
苏无罔扬起染血的笑容,掌心那些神格悬浮着。
在他身后,尘世莲与长生树的根须交织成网,将【贪婪】的无头身躯缠绕成茧,正一点点分解吞噬。
长生树的根须正在不安分地蠕动,在渴求更多养分,无闵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点头。
“等处理完尸骸,”苏无罔靠在将军臂膀上,目光却投向远方,“我们就回家。”
无闵点头,伸手想从将军怀里接过苏无罔,可下一秒异变突生。
一只苍白的手从苏无罔胸膛贯穿而出,血溅在无闵脸上。他僵在原地,甚至来不及收起嘴角的笑意。
“终于……”白缪贴着苏无罔耳畔轻语,黑发垂落在两人之间,“等到你力竭的这一刻了~”
将军沉默地退后半步。
“你……什么时候……”
苏无罔咳着血,低头看向胸前旋转的阴阳双鱼,天道印记,此刻正摧毁他的神智和力量。
白缪优雅地抽回手,任由苏无罔跌入无闵怀中:“考虑清楚了吗,小半魔。”他指尖把玩着头发,“当新魔神,或者……”
“师兄,别理他!”
阴阳鱼加速旋转,苏无罔发出一声闷哼,背后的尘世莲开始急速枯萎,部分身体已经出现了液化状态。
无闵的剑锋指着白缪咽喉,红着眼嘶吼:“解开!”
白缪只是漫不经心,“多讽刺啊……他若离开,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垂眸看向奄奄一息的苏无罔,“这种强者不好操纵,真是太可惜了”
苏无罔在无闵怀中艰难抬头。胸前的阴阳鱼已经没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天道的声音,好吵啊。
他想说什么,可一张口就涌出大股鲜血,“师兄,”他手指扣住无闵手腕,“你能不能别看我。”
他想伸手捂住无闵的脸,可是只有更多的裂隙和花生长的声音。
掌心传来温热的湿润,无闵知道自己在哭,这是自己的眼泪。
怀中的重量越来越轻。
躯体开始崩解,从指尖开始化作无数液体,白姨站在了无闵背后,她皱着眉只是看着对面的白缪。
徒劳地抓向怀里融化的血,却只握住那张破碎的赤色鬼面。魔界的土地翻涌吞噬,他看着苏无罔融化殆尽。
“又处理一个外神”
白缪的靴碾过地上全是血的衣袍,鞋尖恶意地挑起。
无闵的剑刚出鞘三寸,就被将军死死踩住,戟尖抵住他咽喉。
“在魔界动手,”将军警告,“我会亲手了结你。”
白缪抚掌大笑“太好笑了,将军给我抓住他和白束姐姐!”
“恕难从命。”
长戟调转方向。将军横跨一步挡在无闵身前,与白缪对立而站:“苏无罔除去外神,这份恩情……今日偿还。”
“你为什么刚刚不帮小无罔”,白束还是感觉不对。
“因为他求死。”将军打断道,看向无闵怀中空荡衣物,“你早该察觉的,剑修。”
无闵呆滞地跪坐着,他将地上的衣服收拢,眼中的泪一行接一行,“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啊!”
他嘶喊,那文咒,余舒乐就是苏无罔!
他一点都不了解师弟,他怎么知道苏无罔为什么想死啊!
泪水中混杂着血丝,无闵发疯般刨开坚硬的地面,直到十指血肉模糊才挖出半朵将熄的灵花。
他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师尊也是,什么都不给他说,他就是个傻子!
“回来,求你!”
灵气不要命地灌入残花,可那些花瓣仍在消散。就像当年镇妖塔前,他拼命抓住的,永远只有……尸体。
“我要杀了你——”
无闵的声音嘶哑得很,魔气和灵力都在周身化作暴乱的旋风。
他死死盯着白缪,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白缪慢悠悠地整理着袖口:“化神对元婴……”他轻笑着摇头,“你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呢。”
白缪脖子上眼睛忽地睁开、转动,映出无闵扭曲的、气愤的面容。
他咬住自己的指甲,神经质地低语:“该去哪再找新容器,备用方案,将军不让动了。”
他又沉溺在复活魔神的思路里。
“我要杀了你!!”
“听见了听见了~”白缪烦躁地挥手,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这脑子当魔神容器,确实配不上”
将军铁钳般的大手扣住无闵后领:“该走了。”
在与白束错身而过的瞬间,老友探究的目光让将军的蓝眸微闪。但他依旧挺直腰背——毕竟从始至终,他说的……都是真话。
他只是没说,苏无罔遁到欲望之海去消化神格了。
……
苏无罔事后如此评价这次死遁,还得是魔族人才济济,老东西就是“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