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尉茂往木与旁走了两步,武帝这才看见这个容貌有些异于汉人的小伙子。
而尉茂今日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恐怕顾清莹所说的证据就在其中。
听了顾清莹的话,谢长勋忍不住直起身子大骂:“顾清莹,你我和离之后,夫妻缘尽,我也未再为难过你。如今你却趁机落井下石,在这里信口雌黄,当年换婴一案,满京都知,那恶仆也供认不讳,你又为何将此事怪在我头上?况且你院中走火,昏迷十年,更怨不得其他人。这十年来,我将你安置在谢府中,好生供养,并无另娶。你如今说这话来,良心何在?”
随即他便抓起袖子,抹掉眼角湿润。
“陛下不知,当年那换婴一事是板上钉钉的。我们的亲女谢晚晴早已身故,如今这谢明月是恶仆之女,早已被我谢府除名,只是顾清莹她昏睡十年,头脑不甚清醒,这才敲鼓惊扰圣驾,陛下,她的话不能信!”
谢长勋心中却有些不屑一顾。
谢明月与顾清莹身上相同的胎记,他当年知晓,所以才命人一把火将顾清莹烧了,目的就是为了使她尸身受损,再也难以看清身上特征。
如今顾清莹满头满脸都是疤痕,甚至连头发都没有,那特征定然早已烧毁得无影无踪,当年接生的稳婆等人又早已被他暗中处死,他倒要看顾清莹能拿个什么证据出来,证明自己与谢明月的亲生母女关系。
“你给朕闭嘴。”
武帝现在对谢长勋是一肚子火,他想也不想就呵斥了一声,随即朝着顾清莹和蔼道。
“顾夫人,此事到底有何蹊跷?”
顾清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这宗人府内的人。
“陛下,敲响登闻鼓的案子,按理来说,应当在登闻鼓前审明。”
她今日特意选了这个时机过来,便是要一把将谢长勋摁死,不光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要让他在整个京城身败名裂,而她的昭昭,被毁去名声的那十年,也该天下大白。
顾清莹坚持要将此案公之于众,武帝犹豫不决时,太子上前一步。
“父皇,今日儿臣在坊间也听闻,不少小儿传唱歌谣,话里话外都有抹黑天家形象之嫌。今日这登闻鼓一响,京城百姓定然全都翘首以盼。以儿臣所见,父皇不如在登闻鼓前还顾夫人一个公道,也还当年麻风村上下数百口村民一个公道。”
被这样怂恿着,武帝也迟疑了,他别的不在乎,确实十分在乎民心,若今日不审个明白,只怕往后京中又要出现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流言蜚语。
这般想着,武帝狠狠点了点头,沉重道:“那就移至登闻鼓前,来人,摆驾!”
一行人默默动了起来,谢明月连忙走到顾清莹身边,将她搀扶上木与,又与尉茂一左一右代替了宫人,亲手将她往外推去。
一旁,戚缙山与太子落后一步,太子看着前面这几人的背影,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他。
戚缙山拢住袖子,微微摇了摇头:“殿下不必看臣,此事臣还真不知晓。”
顾清莹来得突然,谁也没有准备,但戚缙山却想到那晚,谢明月改道去往顾府,他在马车上等她的那一次。
只怕那天开始,谢明月便看出了终有今日这一幕,于是提前与顾清莹做好了打算,要在今日乘胜追击,不给谢长勋翻身的机会。
毕竟此事说到底也就是谢家内宅之事,武帝不是仁君,也许不会认真审判这事,若不将此事闹大,闹得天下皆知,极有可能又会被谢长勋巧舌如簧逃过一劫。
唯有敲响这登闻鼓令,满京百姓皆知当年惨状,顾清莹才有可能真的获得赢面。
皇城脚下,登闻鼓前,听到鼓声的百姓们早已从京城的四面八方赶来,内外绕得水泄不通,各自踮脚伸头,就为了看看今日是何人有着这天大的冤屈。
直到武帝明晃晃的仪仗出现,禁军有条不紊地列队出来,将四周严防死守留出一片空地。又有宫人设下座椅,武帝与皇后坐在登闻鼓下,两人俱都一脸威严,场外百姓们如潮水般跪下,方圆十里,一时鸦雀无声。
“顾夫人,按你方才所说,谢长勋十年前蓄意污蔑亲女身份,又纵火害你性命,如今你有何证据?”
面对着百姓,武帝的气势更加威严,也不再啰嗦,而是直接言简意赅插入正题。
顾清莹早有准备,她在谢明月的搀扶下,走到尉茂面前,将他手上的盒子打开。
这盒子有好几层,第一层赫然放着那曾被她藏在砖缝下,躲过一劫的风干头皮。
谢长勋离得远,那头皮又有些年月,他未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但只觉得无论如何,顾清莹都不可能无中生有。
“这是……”
皇后稍稍探出身子,看到顾清莹送上前的盒子,她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武帝年轻时曾征战过,倒是认出了此物乃是头皮。他脸色肃然一变,有些疑惑地问。
“顾夫人,这是何意?”
顾清莹眼里冒出一串泪花,突然伸出手来,一点一点解下自己头脸上蒙住的白纱布。
随着纱布慢慢揭开,一张清丽瘦削的妇人脸庞完全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谢长勋见状,不由得狠狠吸了口冷气,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惶恐。
顾清莹那日离开谢家时,满身满脸坑洼,如同癞蛤蟆一般,他是瞧见过的。
怎么今日她这张脸上却已变得白皙平整,不见半点烧伤火痕,就连她的头上也蒙了一层碎短的黑发,看上去刚生长不久,有些不男不女,十分滑稽,可周围的百姓们是纷纷安静站立在原地,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
只因他们都看见了顾清莹身上还是有着深重的烧灼疤痕。
谢长勋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顾清莹的脸怎么还能恢复?那被烧伤的头皮呢?
他的目光在顾清莹被遮住的头发上来来回回流连,心中的笃定也渐渐松散。
“陛下,这盒子里那是臣妇的头皮,亦是臣妇证明自己与女儿的证物。”
顾清莹不动如山,淡淡开口,仿佛手中端的只是什么寻常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