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随手把手中的奏折搁在一旁,上身微微前倾,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温和神色,和声说道:“免礼。”
常寿这才慢慢直起身子,站定之后,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弓着背。
他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不知皇上宣臣前来,所为何事?”
乾隆看着常寿,嘴唇动了动,本是简单的一句话,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被莫名的犹豫给堵住了。
他的目光在常寿身上来回打量,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和开口的勇气。
常寿见皇上这般模样,心中不禁暗自纳闷,悄悄抬眼偷瞄了一下乾隆,又赶忙低下头。
他心里暗自琢磨: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竟让皇上如此难以启齿?
乾隆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云儿腹中的胎儿眼看就满三个月了,朕……朕与她夫妻间的亲近之事,如今可行否?”
这话一出口,常寿瞬间就明白了,原来是关乎皇家子嗣孕育期间的私密话题。
常寿定了定神,微微躬身,从医者的专业角度,条理清晰、字斟句酌地回道:“回皇上的话,依医理而言,孕期前三月,胎元初结,尚不稳定,此时行房极易扰动胎气。
导致胎动不安,甚至有滑胎之虞,故万不可行。
而后三月,胎儿渐长,母体负担日重,且临近分娩,行房可能引发宫缩,导致早产等诸多风险,同样不宜。
不过,妊娠中期,胎儿相对稳固,若皇上与国师有夫妻之事。
切记要把控力度、动作轻柔,不可过于激烈,以免对龙嗣造成不利影响 。”
乾隆听得十分专注,神色随着常寿的话语逐渐放松,原本紧绷的双肩也缓缓垂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太久没有亲近云儿,思念在心底如野草般疯长。
如今得了常寿肯定的答复,心中的欢喜不言而喻。
紧接着,乾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缠着常寿问了许多诸如孕期饮食宜忌、日常起居如何调理等问题。
常寿耐心十足,一一详细作答,信手拈来,解释得深入浅出、头头是道。
乾隆听得频频点头,脸上满是满意之色,大手一挥,爽朗地笑道:“常寿,你今日一番话,解了朕心中诸多疑惑,赏!
赏你宫中珍藏的上等药材,回去潜心钻研医术。”
常寿赶忙再次跪地谢恩,声音激动又感恩,“谢皇上隆恩!”
乾隆嘴角含笑,摆了摆手,温和地说:“你退下吧!”
常寿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身,倒退着走出殿门。
而此刻,养心殿内的乾隆,重新拿起奏折,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愉悦,似乎连繁重的政务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永和宫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束,将屋内的气氛烘得暖融融的,可这暖意却驱散不了欣荣满心的怨怼。
她已然在愉妃面前跪了好几个时辰,双腿早已麻木不堪,微微颤抖着,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着这漫长的折磨。
愉妃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佛珠,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欣荣。
那目光好似在审视一件不合心意的物件。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行了,起来吧!
往后尽心侍奉永琪,今日本宫教你的规矩,可都记下了?”
欣荣强忍着膝盖的酸痛,艰难地站起身来,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点头应道:“儿媳记下了。”
可在心底,她却忍不住腹诽:“记下了又有何用?
你那宝贝儿子,已经废了……”
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永琪迈着略显疲惫的步子走进屋内。
三人围坐一桌,用膳过程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永琪只顾埋头吃饭,甚少言语,对欣荣更是视若无睹,这让欣荣心中的委屈愈发浓烈。
用过午膳,愉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向永琪,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意味,“你带着欣荣去养心殿见见皇上。
新婚之后理应早些去请安谢恩,可你一直拖着,总归是不妥。”
永琪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叫苦。
他之所以迟迟没带欣荣去养心殿,一来是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被指婚的妻子,两人之间毫无感情可言;
二来,他心里也明白,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让皇阿玛心生不满,恐怕现在皇阿玛也不想见他。
之前他一直没主动去请安,本就是一种试探,想看看皇阿玛对自己的态度究竟如何。
可直到午时,都没有传来任何斥责的消息,这让他心里五味杂陈,实在分不清这到底是喜是悲 。
但母命难违,永琪只得硬着头皮,带着欣荣前往养心殿。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言。
来到养心殿外,小路子远远瞧见他们,赶忙迎上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声音清脆:“给五阿哥、福晋请安。”
永琪微微颔首示意,神色间带着几分疏离,“路公公,麻烦你通传一声,我和欣荣来给皇阿玛谢恩。”
小路子转身,冲着殿内高声喊道:“皇上,五阿哥跟福晋求见!”
乾隆正在批阅奏折,听到通报,手中的朱笔顿了一下。
想到暗卫汇报的关于永琪的打算,心中对永琪的不满又添了几分,冷淡之情溢于言表。
本想直接说不见,可犹豫片刻后,又想到什么,还是开口道:“宣。”
永琪和欣荣一前一后走进养心殿内。
殿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
两人在乾隆面前缓缓跪下,永琪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拘谨,“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欣荣也跟着行礼,声音怯生生的,“儿媳给皇上请安。”
乾隆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在他们身上缓缓扫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免礼。”
那语气,平淡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