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根据你说的部分药方去查证了一下,确实会有一些副作用。”
寒江说罢,迟疑了一下,看向华玦,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
女孩眼睫轻颤,低声说:“但说无妨。”
“恐怕这只是个开始。”
寒江还犹豫了良久,蹙眉说:“你当初给我的配方不全,我只查到几个必然有副作用的配方,失明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什么?”
陈吉祥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强压着胸口波澜。
寒江低下头:“都不好,也都不可避免,还是不要提前知道了,听来无益。”
女孩眨眨眼睫,似乎是想一气将所有的坏消息都预设,又问:“那寿命呢?”
对方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得而知,不过年岁确实不会再增长了。”
女孩僵愣在原处,她忽然想到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华玦,一直没有开口,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她连忙转头看男人的神情。
他微微靠在靠背上,手臂搭在桌沿,银发垂在月白色的窄袖战袍上,冷白的面容,浓黑的眉眼低垂,神色如常。
“小玦……”
女孩走到他身前,轻轻揽着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拥在怀里,眼中酸涩,心中剧痛难忍。
男人顺从地靠在女孩怀里,微微阖着眼,手臂圈着她的腰身,默默无语。
“我们回王府。”
女孩生生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她拉起男人,牵着他的手,对驻守的军士点点头。
门口,乌压压围站着很多人。
吴越、安青、以及身后的禁卫军、御林军,层层环绕,另一侧,佐鸣宇、赵捷、付子君周月明等内阁文官,皆将眼神投到他们俩身上。
陈吉祥和男人十指交缠紧紧握着,亦步亦趋地走过内阁们闪出的夹道。
女孩眼中只有他,一直小心注意着他脚下的台阶和障碍。
男人高大的身形依然挺拔峭峻,他沉静地像雪山深潭。
两人在内阁和将士们的注目下上了车辇。
车辇走后,内阁们上前询问寒江,寒江只是摇头,大家默然。
摄政王府。
陈吉祥立刻吩咐仆役将卧室里所有的东西归位,并在经常走的几个位置拉上绳子,便于男人自己行走。
还没安置好,武将们就开始一趟趟来汇报军情。
华玦一切如常,坐在外厅桌边细细听着他们汇报,然后详细地发布指令。
女孩想找机会哭一会缓解一下,根本找不到机会,淤积在胸口,只想杀人见血。
她侧头听着姜平汇报战况。
“消息不慎走漏,将士们得知摄政王忽然失明,都恐惧惊愕,军心涣散,实在是始料未及。”
姜平无奈地说:“阿萧现在倒是可以独当一面,但是您的威慑力在军中实在太大,他人根本不及分毫,将士们还是惶恐不安。”
说着,又进来几个将军。
“摄政王殿下,阮大将军和白将军有紧急军情,说扶桑开始有异动,恐要从海上登陆参战。”
话未落地,又有两个军士同时跑进来。
“摄政王殿下,李大元帅禀报,军心动荡,恐有哗变危险,要么您露个面?”
“摄政王殿下,萧大将军禀报,京城旧部散播谣言,说摄政王中箭身亡,军心涣散,请摄政王现身镇定军心。”
两个军士刚走,张检疾步走进来:
“摄政王,容大人说金大将军已经脱险了,让我告诉您,但是无法作战,起码要休养月余。”
华玦点点头:“好。”
张检和姜平互相对视了一下,皆蹙眉不语。
“什么时辰了?”
华玦浓睫轻扇,低声问。
“寅时。”张检连忙说。
“天光亮了,给我披甲,我去阵前。”男人站起身说。
女孩从内间卧室跑出来,厉声说:“不行!万一他们暗箭伤人怎么办?!”
“我躲着不见人情况会更糟,起码他们会知道我还活着,可以指挥战役。”
“他们看到你这样,那不是更慌?”
姜平迟疑片刻说:“摄政王,我觉得吉祥说得对,您在阵前亮相,又不能作战,恐怕适得其反。”
华玦蹙眉低下头,手紧紧攥拳。
几人陷入沉默,几个军士又跑进来,军情都是大同小异,陈吉祥对他们俩使使眼色,他们俩连忙告退。
“进去休息一下吧。”
女孩拉起男人的手。
华玦只得点点头,跟着女孩进了卧房,女孩帮他解了腰带,脱了衣袍,换上舒适的寝衣,将他拉到榻边,按到枕头上。
“你好好歇一会,让他们先坚持坚持,无非都是差不多的军情,有紧急事件我再让张检叫醒你。”
“你陪我。”
华玦浓睫无力地颤动着,漂亮的黑眸像暗夜一样深不见底,薄唇微启。
无辜,茫然,像坠落的天神。
女孩倚靠在床头,揽着男人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我会永远陪着你。”
陈吉祥眸子翻滚着烈焰,升腾起火星冰渣。
华玦一生遇到过太多身临绝境的时候,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
“吉祥,我对你来说没有用了,你还会要我吗?”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女孩垂目看着男人微微颤抖的嘴唇,想吻他,想占有他,第一次有了于心不忍的感觉。
她压下自己的欲火,用唇轻轻触了触男人宽阔的额头:“会有办法的,可不要小看我,我神通广大。”
华玦微微勾起唇角:“对,你总能让奇迹发生。”
他紧紧搂着女孩柔软的腰身,嗅着她身上迷醉的暖暖花香,陷入了沉沉睡眠。
眼角缓缓渗出一滴红色的泪。
女孩轻轻用手指替他拭去。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从噩梦中惊醒,自己掉落深渊,女孩对他伸出手,却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自己被黑暗吞噬。
他喘着粗气醒来,坐起身看了看外面,依然一片漆黑。
难道还在子夜?
猛然间,他听到窗外雀鸟争鸣的声音,他想起来,他看不到了……
“吉祥!”
他慌忙将手伸向身侧,空荡荡只有一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