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使者半个时辰前接到飞鸽急报,此刻就站在皇城御道大声控诉,情到深处痛哭流涕。
各部衙门的官员闻讯赶至。
使者涕泗横流,当众哽咽道:
“贾指挥使丝毫不把高丽国尊严放在眼里,他直接拘捕我们大皇子,王室供奉也惨遭毒手。”
听闻此话,诸多官员目光骇然,面面相觑。
贾指挥使消失半个月,去祸害邻国了?
使者加重语调,怒声吼道:
“大乾朝廷必须要给我朝一个说法!这是一种极其无礼的凌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挑衅!我们高丽群情激愤,不可接受!”
“大皇子殿下若有损伤,将酿成两国战事,后果皆由大乾承担!”
“让贾指挥使立刻放人!!”
群臣沉默不言,至于使者威胁之语,他们全然不放在心里,高丽还没有资格跟大乾碰撞。
一身麒麟官袍的重臣快步走来,正是欧阳瑾,他厉声喝道:
“抓贵国大皇子,自然有必须拘捕的道理,速速离去,莫要在皇城撒泼。”
使者气急败坏,痛声质问道:
“皇子殿下若有过错,自会由王上处置,轮得着大乾指挥使干涉?堂而皇之地干涉友邦内政,不觉得可耻吗?让世间万国如何看待大乾?”
欧阳瑾注视着他,寒声道:
“贵国大皇子所作所为危害了大乾百姓,危及社稷安靖,那便是贾大人的职责!”
“你莫非以为高丽皇子能高人一等,能够被赦免无罪?”
“北镇抚司锦衣卫,速速将其带走皇城,以免影响朝政!”
话音落罢,群臣纷纷点头。
看样子高丽皇子做了一些祸事,踏破既有底线了!
不过贾指挥使委实霸道,不上公文不走两国外务流程,直接强闯高丽境内,将天潢贵胄强势带走。
锦衣卫做到这个份上,确实称得上辉煌。
几个银色飞鱼服快步走到皇城御道,不顾高丽使者拼死挣扎,将其拖走,送回鸿胪寺使馆。
群臣正要散去,司礼监来人传达万岁爷口谕——
举行廷议!!
.......
两刻钟后,中枢重臣陆续来到廷议大殿。
景德帝缓步踏入殿中,在群臣恭迎声中坐在御座。
又过两刻钟,太上皇姗姗来迟。
景德帝冷着脸环顾大殿,身旁的内侍递上一份名单。
帝王将其拍在御案,雷霆震喝道:
“鸿胪寺高丽使馆上呈受害者名录,贾环着实是嚣张跋扈,怎么着,把手伸进邻国王室,葬送泱泱大国名誉?为一时痛快毁了异邦情谊?”
“立刻放人,以免兵戈,同时向高丽朝堂修书致歉!”
诸公相继沉默。
欧阳瑾和徐静春还未说话,太上皇拍案而起,沉声道:
“待贾爱卿回京,自会将案宗递交政令之地,那位申氏罪大恶极,定不能宽恕,倘若贾爱卿确实是挟私乱为,再做定论!”
景德帝针锋相对:
“兹事体大,牵扯两国外务!贾环不知何谓大局,你也昏庸到纵容指挥使胡作非为?宁可让大乾外部多一个敌人?”
太上皇语调冰冷:
“一介帝王听到高丽这个名字就软弱了,如何统御九州社稷?”
听到御座之上的争吵,群臣脑袋埋低,谁也不敢吭声。
不过只凭高丽使者一张嘴,陛下如此过激,显然是对人不对事。
“起驾!”太上皇懒得浪费时间,正欲离开。
岂料。
景德帝平复情绪,不疾不徐道:
“朕要在皇城东门外成立一个衙门,唤作东缉事卫或者东缉事厂,为了跟锦衣卫区分,就定为东缉事厂。”
“锦衣卫监管天下,事务繁忙,由东缉事厂分担吧。”
太上皇陡然停步。
大殿瞬间死寂,衮衮诸公目光微变。
“陛下,不可!!”
欧阳瑾和徐静春几乎是同时起身。
景德帝冷冷盯着奸佞的两条走狗,寒笑道:
“尔等莫非以为朕是跟你们商议?”
“这是朕的决定,不容忤逆!”
太上皇强行否决:
“冗官冗职,耗费朝廷精力!”
景德帝缓缓起身,字字顿顿道:
“朕连成立一个衙门的资格都没有吗!”
仅仅一句话,太上皇语塞。
中枢重臣们相继附和。
在苍生黎庶看来,皇帝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庙堂臣子很清楚,纵观历朝历代史书,多少帝王做不到口含天宪号令朝堂。
譬如尹氏嫡脉被抓一事,罪证昭之于众,掌管天下诏狱的指挥使坚决关押不放人,内阁不执行旨意,陛下就是没有办法。
但仅就成立东缉事厂而言,陛下完全有资格!
帝王想成立一座衙门都不行那才荒谬可笑!
景德帝面无表情道:
“御马监掌印魏永忠卸职,担任东缉事厂厂督!”
群臣心照不宣。
自夏守忠死后,魏永忠便是陛下的第一奴才。
突然成立东厂,无非是制衡锦衣卫,试图削弱锦衣卫的影响力,渐渐达到控制天下耳目的目的。
太上皇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内阁阁老们下意识看向欧阳瑾和徐静春,两位锦衣卫上层面色愤怒,却没有驳斥反击。
并非不敢,而是不知如何反击!
这就是他们和贾指挥使的差距。
倘若贾指挥使坐在廷殿,今夜之前,魏永忠就会命丧黄泉,整个皇城东门会被铁栏圈起来。
然而贾指挥使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归来。
待其归京,肯定有好戏看了。
“起驾!!”景德帝闲庭信步,慢悠悠离开。
他的终极目的是削弱锦衣卫?
不,他是想将贾奸佞九族尽诛!!
东缉事厂只是个幌子,他要让祖殿姜四姜五担任厂督副职。
是的,必须让祖殿镇守出山!
这便是帝王术之一——
引火烧身!
祖殿镇守和贾奸佞本身是没有仇恨的,既然贾奸佞懦弱不敢上书弹劾后宫之主,那便借机让东厂和锦衣卫兵戈相见,祖殿镇守轻轻松松便能铲除这头反噬主人的恶犬!
届时再解散东缉事厂,重新控制锦衣卫衙门!
景德帝走了很远,威严脸庞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他恍惚间看到弄权悖逆的奸佞当街暴毙,自己站在金銮殿上威望盖世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