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急着让她怀孕生孩子,给她留个牵绊?
顾倾城恍悟,难怪他前几天突然改变主意,积极地想生小孩了,当时还拿老太太做挡箭牌,说是为了圆老太太的心愿。
陆君尧解释道:“这种病即便治愈,以后复发的可能性也比较大,我想我终究是没法陪你到最后。”
顾倾城盯着他,一颗心再次痛到颤抖。
“我是想,趁我现在身体条件还允许,我们多尝试下。”陆君尧说出自己的看法,但是看着倾城的反应,他又连忙补充,“当然,如果你觉得带着孩子以后不好再嫁,那我们就不要。”
“你胡说什么!”顾倾城被他气得火冒三丈。
他正要解释,倾城动作很大地转过身去,“我不想听你说话了,别逼我赶你去睡沙发。”
什么叫“带着孩子以后不好再嫁”?
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丈夫还好好活着,她就琢磨下一任了?
陆君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想道歉又不敢再开口,只能厚着脸皮贴上去,从后抱着她。
可倾城一肘子拐上来。
他“嘶”一声倒吸冷气,又把顾倾城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看着男人蜷缩身体捧腹的姿势,顾倾城有点慌。
她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人体器官具体的分布位置,万一她刚才一肘子正好顶到肝脏……
“你没事吧?”她还是怂了,立刻关心。
陆君尧看向她,也不敢演太过,只是委委屈屈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趁她转回去之前,忙将她抱住。
顾倾城被他拿捏,自然是生气的。
可他没皮没脸地凑上来亲吻,又不要脸地说:“那我们还是生一个吧……不然我就绝后了。”
绝后两个字,精准地命中顾倾城内心的柔弱,让她瞬间没了力气反抗。
她怔怔一愣,随即抱紧覆身上来的男人,以同样热烈且悲凉的心情,迎合他的索取。
————
翌日,顾倾城陪陆君尧一起去医院。
她虽不懂医学,但作为家属,还是要了解下治疗方案,以便她提前安排好时间,能在丈夫需要的时候有空陪在他身边。
路上,盛时愿打来电话。
“喂,嫂子……”
那边,盛时愿略带着小心,关心地问:“倾城,你跟君尧聊过了吗?”
顾倾城看了眼开车的丈夫,低声应:“嗯,我们聊过了,我现在就陪他去医院,详细听听治疗方案。”
盛时愿听着她平稳冷静的语气,心里既惊讶,又悲痛。
“我听说是早期,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你陪着他好好治疗就行。家里不用你们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二老。”身为大嫂,盛时愿能做的只有这些。
“好,谢谢大哥大嫂,”顾倾城心怀感激,客气地感谢,又叮嘱道,“这事先不要告诉二老,他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本来大姐的事已足够让他们操心了。”
“嗯,放心吧,暂时不说。”
盛时愿明白他们的考虑,也知道二老确实经不住更多打击了,能瞒多久是多久。
其实,陆君尧跟顾倾城不但没打算告诉家中长辈,他们一致决定谁都不告诉。
这件事低调处理,就当不存在。
他们不想让那么多人来关心问候,要耗费精力去应付,何况有些人未必是真的关心。
反正日子是自己的,好坏别人都承担不了,无需他人关注在意。
顾倾城落下手机,陆君尧沉声问:“你昨天是问了大哥他们?”
“嗯,但是他们不肯说,让我直接当面问你。”
“那你怎么不问?”
顾倾城回头看向他,眸光眷恋着他深邃英俊的侧脸,抿了抿唇轻声缓缓地说:“我怕……结果是我不能承受的……”
陆君尧心头一颤,默默咬紧牙关。
他自认为对妻子好的做法,实则将她惊吓得更严重,此时他真有些后悔——或许应该在知道病情的那一刻,就直接跟她坦白。
两人都没再说话,等到了医院,顾倾城陪着他一起去了肿瘤科。
治疗方案早就明确了。
肝癌早期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术切除,再根据后续情况决定是否需要配合一些辅助治疗手段。
当然,还要结合一些中医疗法,巩固治疗效果。
顾倾城很努力地倾听着。
她知道眼前这些医生都是经验极丰富的专家教授,即便不是在这个领域最顶尖的,但他们也会有办法接触到最先进的治疗手段,请来最厉害的医生主刀。
所以她听完之后,心里安定了很多。
离开医生办公室,顾倾城计划道:“今天回去,就收拾下衣服和洗漱用品,明天你就住院吧,刚才老教授说了,你现在身体情况还不错,趁早手术更有利于康复,我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陆君尧看着她有点惊讶。
“怎么,你还有事情没安排好?”见丈夫神色有恙,她微微挑眉。
“不是,我是觉得……你比我想象中接受得更快。”陆君尧勾唇,心情好似还不错。
他原先故意隐瞒病情,怕的就是倾城得知后太过伤心。
现在看来,多虑了。
他陆君尧喜欢的女人,注定不同凡响。
但他知道,妻子并非不焦虑不痛苦,只是她更倾向于理智地解决问题,而非情绪化地沉浸在痛苦中。
顾倾城无奈一笑,心说:我不接受又能怎样。
她已经很久没失眠了,前天晚上却久久难眠,而昨晚又在半夜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她知道自己焦虑过度。
但为了不把这份焦虑痛苦转嫁到丈夫身上,只能尽力调整,并且尽量掩饰。
“我不接受你的病就能好吗?要是能这样的话,我学孟姜女哭倒长城又如何。”顾倾城回应了他的话,人也走到电梯前了。
她转过身,望着高大挺拔的男人,心头依然浓浓酸涩,但面上伪装得很好。
“我回去收拾东西了,除了你的衣物,还有我的……接下来这段时间,医院就是我们第二个家。”她乐观地笑了笑,下颌轻点催促道,“你去忙吧,今天就把工作交接好。”
陆君尧知道她在强颜欢笑,但没点破,只是忍不住走上前,一手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刮了刮,“行,都听你的。”
电梯抵达,轿厢门打开,顾倾城跟他拜拜手,转身走进电梯。
等电梯门合上,隔绝了与丈夫的视线,顾倾城脸上强撑的镇定,才缓缓落下。
主治医生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
跟陆君尧说的一样,这种病就算能治愈,往后复发的概率还是很高。
他们既要乐观,抱有希望和信念,但又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平衡心态。
这种感觉,就好像背叛了死刑,却不知什么时候行刑。
纵然顽强乐观如她,只要想起医生那些话也依然止不住心潮翻滚,鼻头酸涩。
电梯里人很多,她默默消沉了会儿,等电梯门打开,走出住院部,站在阳光下,她便又重新振作起来。
回家的路上,宋清漪打来电话。
“喂,一一……”
“倾城妹妹,你今天好些了吗?”昨晚宋清漪请客,顾倾城借酒消愁哭了一场,把她吓坏了,一直惦记着打电话过来问问。
顾倾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没事了,昨晚吓到你了,我就是突然有点Emo,哭完就好多了。”
“噢,这样啊……”宋清漪还有点不放心,“你跟陆医生之间,确定没问题吧?”
顾倾城想着丈夫生病的事不便公开,所以干脆顺着她的话撒了个小谎,“我们之间是发生了一点矛盾,不过昨晚已经说开了,现在没事了。”
“是吧,我就说肯定有事的,否则你不会哭,你那么坚强清醒的一个人。”宋清漪果然信了这话,并且为找到“原因”感到释然。
顾倾城只好笑了笑附和,“两夫妻过日子没有不磕磕绊绊的,但好在他及时改正,我就不计较了。”
“是啊,小吵怡情,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道歉认错就行了。何况陆医生人品好,又有涵养,一些小瑕疵都可以忽略不计啦。”
“嗯嗯,是的。”顾倾城不想再提这事,顺势转移话题,“你店面装修怎么样了?确定开业时间了吗?到时候我们去凑凑热闹。”
“估计还得半个月吧,我这两天在招人培训,等确定了时间会在群里告诉大伙的,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来捧场。”宋清漪热情邀请。
“行,等你好消息。”
……
晚上,陆君尧按时下班。
顾倾城让司机提前送自己过去,在医院等他,而后两人一起回老宅。
等住院后,他有段时间回不来了,只能今晚再回来陪陪长辈。
陆战廷夫妇带着老二老三也都回来了。
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周中回爷爷奶奶家,但陆景御见到小叔小婶就开心,欢天喜地地冲过来。
陆家二老同样惊奇,陆老太太更是忍不住调侃:“今儿是什么风,怎么把你们都吹来了?”
陆君尧恢复一贯毒舌,“不回来时您骂我们不孝,现在回来了又惹您嫌?”
陆老太太狠狠剜了儿子一眼。
陆老叶子皱眉,一脸沉思,“真没什么事?”
陆战廷解释道:“没什么事,是康康闹着要找小叔小婶,我问君尧晚上有没有空,他说可以早点下班回来吃饭,正好我今天也下班早,就都回来吃饭了。”
陆景御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他什么时候问这话了?
不过没等他发问,顾倾城已经拿出新买的玩具诱惑他,“康康,这个玩具你肯定不会玩儿。”
“怎么可能,我什么都会!”
顾倾城故意激将他,幼儿园的小朋友哪懂大人世界的复杂,很轻易就被哄走了。
剩下陆氏两兄弟对视了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餐气氛很融洽,只除了陆君尧偶尔抬杠惹陆老太太翻白眼外,总体氛围很欢乐。
吃完饭,兄弟两个轮流陪老爷子下象棋。
顾倾城跟盛时愿则陪着陆老太太喝养生茶,顺便逗陆景御玩儿。
陆丞琳如今疯疯癫癫,心性跟孩子差不多,倒跟侄子混成了玩伴儿。
顾倾城看着大姑姐这副模样,再想想陆君尧也生了重病,心头感慨万千。
人生,果真不可能一帆风顺。
陆家这样的豪门望族,世人眼中名副其实的大富大贵,尚且不能平安顺遂,幸福一生。
更何况芸芸众生劳苦百姓。
所以知足常乐,珍惜当下,过好活着的每一天,人生已算圆满。
陆家两兄弟陪着老爷子下棋,直到把老头儿下困了主动投降,他们才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望着两台车先后驶离,陆老太太一脸沉思不解地嘀咕:“他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儿子陪你下棋,儿媳陪我聊天,不对劲儿……”
陆老爷子打了个呵欠,拄着拐杖转身:“你啊……就是疑心病,照我说就是孩子们懂事了,知道父母老了,半截身体埋黄土了,想着要多陪陪。”
陆老太太还是有些怀疑。
老爷子走到主屋门口转过身来,朝老伴招招手,劝道:“行了,别瞎琢磨了,我是觉得君尧结婚后改变不少,这是倾城的功劳,你现在看得上这小儿媳了不?”
陆老太太撇嘴,“关我什么事,他喜欢就行。”
老爷子冷哼,“你还是不喜欢?”
老太太嘴硬地说:“不喜欢,心眼太多。”
“……”陆老爷子住嘴了,显然无言以对。
————
陆君尧住院这天,除了顾倾城外,只有陆战廷夫妇过来。
就连周伽南跟许落颜都还不知道这事。
盛时愿抱着一束漂亮的鲜花,进屋后跟顾倾城找了两个花瓶,将花儿修剪好插进去,摆在病房也能养养眼。
陆战廷看着穿病号服的弟弟,其实心里很酸涩,但嘴上还在开玩笑:“你从没想到有这一天吧,向来都是穿手术衣的人,现在换皮肤了。”
陆君尧也笑了笑,低头看看自己,“没事,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顾倾城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你还自恋上瘾了。”
“难道不是?你老公不帅?”陆君尧回头问道。
“帅,陆医生最帅了!病号服都穿出了时尚感。”
顾倾城一边吹捧丈夫,一边走向卫生间。
盛时愿跟在她后面也进来了。
“嫂子。”顾倾城以为她也要洗手,立刻往里让了点位置。
盛时愿确实洗了手,等擦手时转头看向旁边的妯娌,轻声开口:“倾城?”
“嗯?”顾倾城也拽了纸巾擦手,闻言回头。
盛时愿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倾城,这卡里存了三百万,密码是君尧生日,你——”
她话没说完,顾倾城连忙拒绝:“嫂子,不用,我们有……”
“倾城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你们不缺钱,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君尧这样子,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钱就当是你们看病和请护工的费用。你千万别累着自己,一个护工不够就请两个,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也尽管开口。”
盛时愿打断她的拒绝,话音未落,硬把卡塞给她。
顾倾城握着银行卡,瞬间泪如泉涌。
“嫂子……”她开口,语调沙哑。
盛时愿明白她心里的痛,上前一步将她抱住,“倾城,为难你了,要经历这么多坎坷,但我相信一定会柳暗花明,君尧一定会好好的,继续陪着你……”
盛时愿同样红了眼眶,但努力调整情绪平复下来,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顾倾城起初还硬扛着,等盛时愿抱着她说完这些,她再也忍不住心里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紧紧回抱着盛时愿。
可因为她们还在病房里,陆君尧就在几米开外,她再难受也不敢放声大哭,只是借由着盛时愿的怀抱,稍稍寻得一丝慰藉。
盛时愿很有耐心,一直抱着她轻轻安抚。
但顾倾城知道她们不能在里面呆太久,于是很快平复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大嫂,这段时间我们不回老宅,家里面还需要你们打掩护。”
“放心,老宅那边交给我们。”
顾倾城点点头,转身掬起一把冷水扑在脸上,洗完脸很快冷静下来。
等她们两人出去,陆战廷也从沙发那边起身,“走吧,让君尧好好休息,等做手术时我们再过来。”
盛时愿点点头,回头看看顾倾城,又跟陆君尧简单叮嘱了几句,两人离去。
等病房门关上,顾倾城看向丈夫,拿出那张银行卡,“这是嫂子硬要给的,里面有三百万,密码是你生日,说就当看病和请护工的钱。”
陆君尧点点头:“嗯,你拿着吧,逛街买东西用。”
“我哪有心情逛街买东西。”顾倾城觉得他真是心大,这种时候了还能开玩笑。
陆君尧笑着朝她伸手,她走到沙发那边,握着他的手顺势靠近他怀里坐下。
“倾城,你以前怎么过的,现在也怎么过,不必为我改变太多,否则我会有心理负担。”陆君尧握着她的手,温柔地交代。
顾倾城转头看他,思忖片刻点点头:“行,正好这段时间我忙毕业的事,还有几家大的证券公司跟投行一直联系我,我打算也去见见面,聊一聊。”
“嗯,这样很好。不管怎样,你自己的人生路要好好把握。”
顾倾城又点了点头,没说话,但身子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陆君尧……”
“嗯?”
“你要好好努力啊,不要丢下我一人。”
“当然。”
男人低声温柔地回应道,薄唇在她脸颊上碰了碰,声线越发低沉缠绵,“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人……”
陆君尧生病的事虽然没有声张,但因为他就在自己工作的医院住院治疗,一些跟他相熟的同事不可避免地还是知晓了。
而后,消息很快传到了周教授夫妇那边。
所以周伽南也知道了。
陆君尧要动手术的那天,周伽南跟许落颜一早便匆匆赶来。
两人冲进病房,把刚洗漱完走出浴室的陆君尧吓了一跳,也把正收拾东西的顾倾城吓得猝然回头。
看到他俩,陆君尧面色吃惊,“你们怎么来了?”
周伽南跟许落颜看着身穿病号服的陆君尧,眼眸定定地僵住,久久没有回应。
来之前,他们还不敢相信,总觉得是不是听错了。
这么大的事,完全没听说!
可现在亲眼看到,他们才知没有听错,也没有误诊。
陆君尧确实患癌了,正住院治疗。
顾倾城见他们这副模样,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招呼:“周少,颜颜,进来坐吧。”
周伽南跟许落颜这才回过神来。
“倾城……”许落颜瞬间红了眼眶,想安慰闺蜜,却根本不知说什么好。
她正经历着至亲抗癌的艰难辛苦,完全能理解闺蜜现在的感受。
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徒劳,说多了反倒扰乱对方的思绪。
所以她只喊了声,察觉到眼泪要落下,立刻抬手抹去,深呼吸,冷静下来。
顾倾城倒是镇定,笑了下又招呼:“你俩这是怎么了?他不过是生病而已,好好治疗就行了,你们别弄得好像要出人命一样。”
“对,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周伽南呢喃了两句,同样深吸了口气,抬步朝病房里面走。
陆君尧转向沙发那边,周伽南走过去,又气又急又心痛,忍不住一拳头落在好兄弟肩膀处,破口大骂:“你丫的是不是我兄弟!生病了都瞒得严严实实,我一点都不知道!”
陆君尧被捶得身体侧了下,笑着说:“你这不是知道了吗?”
“你还说!要不是老头子跟我讲,我真是……”周伽南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又后悔刚才那一拳,连忙摸了摸好兄弟被揍的肩膀,“没事吧?我刚才没太用力,我实在是生气,这么大的事,你们两口子瞒得……”
周伽南心情太乱,都语无伦次了。
陆君尧看他要哭的样子,不客气地一拳头还回去:“你这什么意思?男人流血不流泪,怎么还哭上了?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着吗?”
周伽南低头,赶紧抹眼泪,“谁哭了,我这是眼睫毛扎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