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寻回这些人?”
总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而无能为力吧?
“不是已经挖出石板了吗?”
宋澜挑眉:“直接砸开,就能下去了。”
“啊哈?”
砸、砸开?!
这么直接粗暴吗?
“或者,焦大人还有什么高见?”宋澜看着焦不白。
焦不白:……
“没、没有的。”
他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是觉得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方式,会如此简单粗暴。
“焦大人尽可以放心,我说了,没有邪祟。”
“便是真的有过邪祟,如今我既然说了没有,那就不会有!”
宋澜气场大开。
焦不白的心思,瞬间坚定了许多。
他拱手应了一声:“是!”
等焦不白走后,宋澜发呆了许久。
久到,连晏钧来了,她都没有注意到。
“在想什么?”
晏钧出去做了一碗杏仁茶过来,端给宋澜。
宋澜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杏仁茶,明显是还没有彻底的回过神来。
晏钧不好打扰,只好安安静静的在一旁陪着。
宋澜终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看着旁边安静的,像是石像的晏钧,轻笑了声:“难得见你有如此安静,不聒噪那些大道理的时候。”
“我从前给你的印象,就是聒噪?”
晏钧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说完,才觉得不太对劲儿……他是不是又一个不留神,把实话给说了?
什么从前。
这不是自揭老底吗?
“啊,不是,我是指……”他想要找补两句,毕竟,这一世,他与宋澜才刚刚相识不过半年。
“行了,别找补了。”
宋澜神色淡淡:“西市附近,最近失踪了很多人,这消息,你知道了吗?”
晏钧微怔。
“看来是知道的……”
“不!”晏钧本能的否认了一声:“不过现在,确实是知道了。”
宋澜挑眉:“那这个事儿,你怎么看?”
“我……”
晏钧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晏钧,其实我没有重生的需求。”
宋澜看着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更何况,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能弥补的遗憾。”
“即便重来一次,血债血偿,可又如何呢?”
“上辈子留在我身上、心里的伤害,仍旧还是抹不去。”
“只要我还记得……”
宋澜只是想着,就觉得心很痛。
手刃仇人纵使痛快,可她仍旧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她轻抚着心口的位置:“晏钧,这里,很痛。”
“你让我怎么释怀呢?”
宋澜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我甚至不知道,我该释怀什么。”
“阿澜……”
晏钧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宋澜,却被她给躲开了。
“别这么喊我。”
宋澜的眉眼,重新冷了下来:“你们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恨的,从来都是那些作恶多端,却仍旧逍遥法外之人。”
“为什么好人就要永远承受痛苦?”
“为什么坏人就永远能得以嚣张?”
“在坏人作恶,迫害好人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天道又在何处?”
宋澜话音方落,天空就响起几声轰隆-轰隆。
她冷眼抬手望去:“他不是很能劈人吗?那为什么放着那些作恶多端,以破坏别人幸福为乐、以虐杀生灵为乐的畜生,嚣张得意,而通通视而不见?”
轰隆……
半空的声音,忽地消失不见,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宋澜,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晏钧看着宋澜周身的怨气渐渐积聚,不由得着急起来。
“是非好坏,有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
“很可能你觉得坏的人,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罪过,因果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可能只是……”
宋澜冷笑了声:“你的意思是说,我该死?”
“是因为我种了不善的因,所以我该得到不善的果,所以我才会被人几次虐杀未果,死里逃生,又要直面亲人与友人的欺骗,是吗?”
晏钧顿时更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又不是疯了,他怎么可能指着满身功德的宋澜,说她是种了恶因,所以才会得了恶果,所以才会父母双亡后,被人谋算家产,几经生死,连一时心善救下的小狗,都因为要护着她这个主人……
晏钧意识到,他说错话了。
那些教条一样的大道理,并不适合拿到宋澜面前说。
他凭什么,又哪里来的脸,要劝说受害人大度呢?
可……
难道就因为是受害人,便能为所欲为的杀尽天下人吗?
晏钧心里的两股情绪在不停拉扯。
他好像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了。
甚至,也开始忘了,为什么要来劝说宋澜……
为什么?
为什么被选来安抚宋澜的,是他呢?
晏钧逃避的不敢去面对宋澜的眼神:“你没错。”
“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们不应该因为对方之恶,就要以暴制暴,变成与对方一样的人,不是吗?”
宋澜“呵”了一声。
“是吗?”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狂笑不止。
“善恶到头……终有报?”
“哈,哈哈哈哈!”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宋澜眼底戾气横生:“善恶到头,何时有过报应!”
“有的!有的,宋澜,有的!”
晏钧上前,不顾怨气的侵蚀伤害,强行抓住了她的肩膀:“有的!一定有的!”
“宋澜,你冷静下来好不好?冷静下来……”
晏钧急中生智:“你想想,这里还是有你的朋友,你想想,柳夫人,柳夫人她们待你,难道不好吗?”
“你难道还要毁了这个世界不成?”
“从前那些人,都误听误信,以讹传讹,编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给你,让更多的人误会你,他们该死,他们该杀,可现在呢?”
“柳夫人她们,难道也该死吗?”
“还有长公主、焦大人……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她们都是无条件无底线的相信你,还有刘武!刘武他完全是以你的思想为思想,以你的意志为意志,难道他也该死吗?”
宋澜听着晏钧一句又一句的细数,呵呵冷笑。
“所以,这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吧?”
“让我与这些人产生羁绊,从此便要受尽束缚……”
宋澜冷冷的看着晏钧:“不然,便是滥杀无辜!”
“就不得不背负业果。”
“可真是好算计呀!”
晏钧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沉默。
宋澜轻嗤了一声:“可是,你们似乎是忘记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
“你们费尽心机创造出这个世界,可结果呢?”
“如今这个世界的弊端渐显,多少无辜之人,要因为你们的行为,白白失去性命。”
“这个时候,你们怎么又不说因果了?”
“又或者你们是想说,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被你们虚构出来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配合你们做任务的孤魂野鬼,根本就不值得在意。”
晏钧更加沉默。
他无从反驳。
是啊!
西市那些骤然失踪的人,就是因为,这个世界,渐渐不再稳定。
这里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凭空捏造,无关紧要的。
这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
是地府等着排队投胎的灵魂,幸运的被选中,投放到这一方小世界。
原本。这个世界也不会有如此迅速的崩塌的。
发生如今这样的事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宋澜发现了真相。
发现了这个世界,是假的。
但晏钧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宋澜是如何发现的呢?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发现才对啊!
宋澜是如何发现的?
那还要从杀了章池,打散他的灵魂开始。
这里的章池,是不应该有灵魂的。
毕竟,上辈子,章家人与谢家人,无论肉身还是灵魂,都已经死于业火,永世不得超生了!
那时候,她其实也还没有怀疑。
只是在想,这世间,是否真的有重生之术。
直到,她又用业火,日日灼烧谢尚齐的灵魂,使其灵魂虚弱,这才发现了端倪。
眼见着两人又一次谈崩,气氛再一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许久,宋澜搅动着杏仁茶。
原本热气腾腾的杏仁茶,此时已经凉了。
她浅尝了一口,甜杏仁的味道,瞬间在她的口腔里弥漫开。
“其实,我也是贪恋这人间的。”
“甜甜的杏仁茶,咸酥的椒盐饼,还有酱肘子、烧牛肉……”
“以及四时风景,日升日落,这些都是我贪恋的、不舍的人间美景。”
宋澜笑了笑,似是苦涩,又像是坦然。
“两千年啊!”
“足以磨灭许多记忆,美好的,糟糕的,哪怕是刻进骨子里,两千年,也足以将我的骨头血肉,全部风化干净了。”
“刻的再深,也要消失了。”
宋澜目光看向晏钧:“可偏偏,你们又要送我来重生,弥补什么遗憾。”
“本来啊,我都已经不是很记得那些事儿了。”
“或者说,很难再刻意的去想起来了。”
“偏偏呢,你们一个又一个的,非要迫使我我想起来……”
重生,无非就是把那些深藏的记忆,重新挖出来,一遍又一遍的,让她反复的,在那些记忆里,再次饱受虐待。
晏钧微怔。
所以,他们竟然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吗?
-
焦不白依着宋澜所说,敲开了地面之后,果不其然的,在石板之下,发现了墓道。
四通八达,十分复杂的墓道。
手下之人,看着底下昏暗,仿佛见不到底儿的墓道,都有些幽深恐惧。
“……大人,咱们,这还要下去吗?”
焦不白心里也有些没底。
他抹了抹脸:“拿火把来!”
火把一贴近地洞口,就熄灭了。
“看这个样子,只怕是想下去,一时半会儿也不行的。”
焦不白的心,往下沉了沉。
这样的地方,就算是下去,找见的,还能是活人吗?
“你们,分成两队,轮流在此守着,不许无关之人靠近!”
“至于要不要下去,等我禀告了大人,再做决定吧!”
焦不白去找了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亲自过来看了看,也让人拿了火把过来,试了试。
果不其然的,火把一靠近地洞口,就熄灭了。
“没想到,这皇城底下,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大片的不知名陵墓。”
还好是发现了。
不然,怕不是哪天塌陷了,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掉下机关,掉进了墓道之中?”
“但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这墓道不假。”
“也算是个意外的发现了。”
京兆府尹脸色严肃:“此事儿,只怕要立即上报给圣上知晓。”
“你暂时先安排人,看好这里不要妄动。”
焦不白不由得问道:“大人觉得,这件事,后面会如何处理?”
京兆府尹沉默了片刻,声音怅然:“只怕是,要迁都啊!”
“迁都?”
京兆府尹点了点头。
“不过,也未必就会如此,具体会如何处置,怕是要等过一段时间,真的能下去探查清楚,方才知晓了。”
若是调查的清楚,经有百官商议,或许会重新评估,这地方究竟是否适合,继续作为皇城使用。
可如果调查不清楚,那大概就只有迁都一条路可选。
而此地,十之八九要成为荒城。
“如此深的墓道,还不知道是占据了地下多少位置,万一哪天塌陷了,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焦不白的心,也沉重起来。
迁都……还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迁都,权贵倒是不用担心什么。
不过是花钱,重新置宅,再舟车劳顿几天,搬过去而已。
可普通百姓呢?
租房的,或许还能退租,换到新都去继续租赁……可这样大规模的迁徙,新都那边的租赁价格,怕是也要跟着上涨。
置宅的呢?
要是家里小有薄产,最多也就是心痛下。
可要是大半辈子的积蓄,甚至还在质库借了不少钱来置宅,如今却要举家搬迁,不然的话……
焦不白不敢再想,拱了拱手,下去安排人看守此地了。
宫中。
小皇帝知道了皇城之下,挖出墓道之后,少不得要震怒。
等召了群臣来商议之后,也少不得说到了迁都之事儿。
-
“迁都?”
从薛家过来,安身在章家的黑影,听见这两个字之后,不由得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