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无常再厉害,手中的也只是一根普通的枝条。不知已经折了多少,那群人也只多不减。
突然间,身后风被划破的声音响起,他立刻用手中的枝条反挡,却只见一张比自己脸还大的巨斧劈下。
硬碰无疑是找死,枝条被巨斧劈碎时,白无常也瞬身在了身后的高树上。
月光代替夕阳,重新给了大地光亮。放眼望去,林中几乎都是这群死士。仿佛是因为自己与他们周旋太久,很多死士手中都拿着巨斧。
白无常怒吼道:“若不是我风归不在手,你们能困住我?有本事,就给我一把剑!”
吼完之后,他愣了愣神,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也许也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让自己有些少年心性。
还没等他反应,失重感随之而来。这棵树很轻易的被巨斧劈断,正在往下倒去。
白无常又落在了人群中,他就像一只白猫,奔袭躲避良久后也还是要被抓住。
“有本事一个一个的来,看我不收拾你们!”他心情闷堵,又无意中将自己的心思袒露,“我是和你们有仇吗,二话不说就冲上来砍我?”
发泄完后自己都笑了,这群人都被拔了舌头,又怎么会说话?
话音刚落,巨斧再次朝他袭来。他迅速躲避,本想着去抢夺巨斧,奈何太重,一时间他根本拿不动。
看着自己的狼狈样,白无常简直火冒三丈。可是心中的怒火来不及发泄,另一张巨斧差点将自己劈成两半。
他钻了空子又跑了出去,心道若是被自己抓住机会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但风声越来越急,往前看去,前方竟是一条死路。
白无常脸色惨白,下方的万丈深渊,就算自己轻功再好摔下去也只会粉身碎骨。身后的震感越来越强烈,现在看去,刚刚打斗的那片区域也已经被他们夷为平地。
眼见他们越来越近,杀意也逐渐弥漫全身。他身为天下第一剑客,被逼入绝境本就耻辱,若是还被他们一群无名之辈打败,脸面何在?
况且,自己还没找到时清灼。
白玉盘高高挂在天空,为他照明前路。他逆着月光,迎着冷风,朝那群人冲去。
巨斧如雨一般的劈下,白无常闪身躲避,利用自身速度优势去创造他们自相残杀的情况。他立在一人身前,眼看巨斧劈下,立马闪身离开,看着刚刚自己身后的人被劈的鲜血淋漓。
他借助巨斧的力量跃起,大致数去,起码还有三十几人将自己围起来。可也正是这一会的出神,他的脚突然被抓住。
随着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感受到了一阵剧痛。可也正是这一瞬间,狼牙从他衣袖中飞了出去。
白无常不顾疼痛立马起身,眼见狼牙将要落入崖底,他飞身紧紧握在手中,左手急忙抓住崖壁上的一根藤条。
鲜血随着手臂落在他脸上,这根藤条长满棘刺。他吃痛望着下方的万丈深渊,咬着牙闭上了眼,将狼牙放在了心脏的位置。
上方的众人纷纷上前查看,见白无常还在崖壁上悬荡,又发出了呜呜的怒吼声。
手上的疼痛令他浑身颤抖,他抬起头,只见那群人抓起碎石与断掉的树干朝自己掷来。今日自己若是不死一次,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血滴在他的脸上,碎石如雨滴一般砸落在脸上,格外狼狈。有那么瞬间,他也想过选择放手。
下方是河流,落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自己并不会水。
他绝望的闭紧了眼,这根藤条索性结实,可以让自己支撑那么久。但上边的刺却让自己生不如死,随着自己手一点点的没有力气,棘刺划破肉体逐渐让自己崩溃。
狂躁的风声取代了耳边的任何声音,现在的他还能坚持,全靠着自己手中的狼牙。
恍然间,他的脑中忽然想起一句话。
“听闻只要能拿到一颗大漠狼王的牙齿,那么就能得到天神的保佑。拥有狼王的牙齿傍身,可以抵御一次天灾人祸!”
白无常苦笑喃喃道:“小桃子,我就说这是假的吧,两次了,我还是没能得到保佑……”
血不停的淌落,就在白无常因为无力快要的时候,上边的碎石雨消失不见。他强撑着睁开眼,在呼啸的风声中捕捉到了不同的声音。
突然,一名死士掉落悬崖,几乎与他擦肩而过。刀刃碰撞的厮杀声在上方响起,应该是动静太大吸引来了其他人。
但长时间的奔袭本就使他浑身憔悴,又遇到这一群不怕死的死士将他逼入绝境,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呼救的力气。仿佛只要他一出声,他就会失去力气掉落崖底。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脑海中不停闪过时清灼的影子。
山风无情,寒冷无停歇一般吹的白无常脑袋昏沉。他摇摇欲坠,一点一点的往下滑去。
“真是稀奇,这一群怪物为何会聚集在这里?”
“别贫了,赶紧将他们都收拾好回去了。依照刚才那里的破损程度来看,不一定就只有这一群人!”
“你说刚才他们为何一直往下边扔东西啊?”那名将士好奇的走上前,往下看去,面色瞬间惨淡,“我去,将军!崖壁上有个人!”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纷纷围过来。月光照耀下,狂躁不安的山风呼啸,一人悬挂在崖间,不知死活。
“还愣着干什么,先将人救上来!”
那人连忙去抓藤条,却突然吃痛收回,慌忙道:“藤条上有刺!”
“有刺就把衣服脱了啊!”另一人连忙脱下衣卷在手上,大吼道:“你别松手,我们马上把你救上来!”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白无常耳中,藤条仿佛在往上拖拽,使自己的手更疼了。血已经将这根藤条染成鲜红,格外渗人。
“那么多刺,这人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啊?”
月光洒在所有人脸上,洁白却又添上了一分担忧。封钲赶忙上前查看状况,藤条几乎嵌入了这人的掌心,鲜血淋漓恐怖如斯。
封钲轻轻拍着白无常,担忧道:“喂,你没事吧?你是被那群怪物逼到这里的吗,还能不能说话?”
长时间的滞空使他现在趴倒在地上都感到不真实,白无常强撑着仅剩的意识想要起身,可胸前仿佛有无数双手将他拉住。
耳边嗡鸣不止,白无常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欲要睁开眼,却是一片模糊景色。
他不想用这副模样去见时清灼,就像魏樽说的,他现在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意识模糊的他根本没有听出这是封钲的声音,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着意识被侵蚀。
“我们在上边处理了那群怪物都用了那么久,他肯定也在崖壁上撑了很久。”安瑟毫不客气的怼回去,“用脑子想他现在肯定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一旁的人想要帮忙取出白无常手中嵌入的藤条,却发现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肉中,只好作罢。
“先带回去吧,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安瑟在他身前蹲下,“一定是刚刚那群怪物一直在追杀他,才把他逼入了绝境。”
在月光的照耀下,白无常手中的狼牙洁白如玉。安瑟的目光不禁被它吸引,好奇的从他手中拿起打量。
“好漂亮的狼牙……”
这时,本应该没有意识的白无常突然伸手抓住安瑟,让所有人都突然警戒。
封钲立马上前将安瑟拉到身后,警惕的盯着他。
“我的……是我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求道:“……我的狼牙,还给我……”
话音落下,他也失去力气的倒在了地上。尽管声音嘶哑,但身为猎户出身的安瑟还是从中听出了些熟悉。
他赶忙上前小心的将白无常翻了个身,月光照耀下,那张滴满鲜血的脸暴露在外。虽然狼狈,却还是格外好看。
但所有人仿佛被天雷劈中,愣在了原地。
封钲喃喃道:“这,这是太傅吗?”
天色已晚,月色被云层遮挡,朦胧看不清全貌。屋内灯火不亮,气氛却压抑的可怕。
司空杏林颤抖的把药方递给了岁桃,又马不停蹄的回到屋内。偌大的院中,几乎站满了人。但这时候,没有人说话。
寒风配上这朦胧的月色显得凄凉,仿佛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尽显病态。寒风如一把利刃,一点一点的凌迟着时清灼。
他盯着手中的狼牙出神许久,回过神时,脸上的已经留下了泪痕。他踉跄的直起身,沙哑问道:“在哪发现的,在哪发现的?”
封钲老实回答道:“在寒山上。当时我和安瑟一同经过那里,就听见山上有着不小的动静。当我们上山后,一大片密林被夷为平地。等我们赶到悬崖时,那群怪物就围在崖壁边。我们将这群怪物清除,然后在悬崖间,我们就见到了……”
他没有说见到了谁。这人虽然和白无常长得相似,却又不同于白无常。
时清灼呼吸急促,有那么一瞬间封钲觉得他会倒下。
惊羽激动道:“太傅不同于旁人,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一定是放不下殿下,所以才会回来的。”
花抚琴从未听过什么人死复生的事,甚至这一次白无常还是换了一副身体。她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希望是他。
迟暮靠着廊柱,将全身都遁入了阴影中,一言不发。
当封钲与安瑟将白无常带回来的时候,没人不为之惊讶激动。那时的时清灼正在与花抚琴几人商议计划,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冲了出来。
他紧紧握着狼牙,终于开口道:“这是我和桃子哥送给他的,是我亲自去找人做成的手链,我不会认错。”
所以,他的无常,又回来了。
“殿下。”荀修豫来到他身边,轻声道:“不管他是否是太傅,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今夜寒凉,你的旧伤未愈,不宜久候。”
时清灼:“无所谓,只要他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突然,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人从外急忙奔来。
“殿下,樟城来信!”
时清灼没有挪开过视线,沙哑道:“念!”
那人慌忙将信拆开,一字一句的将信中内容念给所有人听见。一时间,压抑的气氛像是达到了极致,被激动渐渐掩饰。
信是魏樽送来的,信中的大致内容就是告知时清灼白无常回来的消息。
似乎雨过天晴,其中藏着不知多少的伤心与难过。时清灼的泪淌过脸颊,被寒风吹过,更生疼了。
但他还是害怕,他必须要亲自得到白无常的解释。
屋内灯火暗淡,司空杏林眼眶赤红。多年的认知告诉他,这人就是白无常,他就是自己认识的白无常。
除了白无常左手上的伤势较为严重外,其余地方几乎没有问题。他打量着这副模样的白无常,内心难掩的激动高兴。
望着白无常不符时代的黑发,望着白无常稚气未脱的脸庞,他忽然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白无常。
“杏林……”
司空杏林几乎是瞬间抬头,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激动的盯着已经睁眼的白无常。
“白无常,是你吗?告诉我,是不是你?”
“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觉得……是不是我?”
司空杏林终于没忍住的哭了出来,这段时间心中压抑的难过在这一刻彻底的释放,克制不住宣泄出来。
时清灼几乎是立马冲了进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院中,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他推向前。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眼中充斥的思念在与白无常目光交织时倾泻而出。他颤抖的伸出手抚上白无常的脸,轻声唤了一句无常。
这一声带了太多的情绪,将时清灼心中藏匿的一切都袒露出来。他无助的盯着白无常,祈求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他看见白无常淡淡一笑,可是这一笑,是他第一次在白无常的脸上看见委屈。思念如洪水,冲垮了他自以为筑起的高墙。
“清灼,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副模样回来,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句话将时清灼震了个措手不及,他紧紧的抱住了白无常,心在这一刻疼的不得了。
他想说,哪儿会有麻烦,怎么可能会麻烦,只要你能回来,就是极好。
我只要你,无论是怎样的你,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