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涵轻叹一声,“我还特意问过秦放,他对你,确有几分心思。”
“只是,他也坦言,正是因为顾念着那位老人家,怕将来会因此拖累了你,所以才一直将这份情愫深藏心底,不敢对你表明。”
玉玲闻言,浑身猛地一颤,紧绞着衣角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又倏然握紧。
原来,那日在花厅中,他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并非她的错觉。原来,他并非对自己无意,而是有着这样深沉的顾虑。
玉玲心里五味杂陈,有得知心意相通的窃喜,有对他深情的感动,更有对他那份沉甸甸责任的理解与心疼。
楚若涵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递过一方柔软的锦帕,语气依旧温和。
“我今日将这些实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并非是要替你们任何一方做主,也不是要逼你做什么决定。”
她顿了顿,目光郑重地看着玉玲,一字一句道:“我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玉玲,此事绝不勉强。”
“你若心中有顾虑,觉得他肩上的担子太重,将来会因此受了委屈,或是有任何一丝的不情愿,都可以坦然告诉我。”
“你的终身大事,最要紧的是你自己称心如意,将来不后悔。”
楚若涵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淌过玉玲的心田,却也让她心中的天平剧烈地摇晃起来。
秦放的人品,她自然是信得过的。经过今日夫人这番话,她更是对他充满了敬佩。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信守承诺的男子,世间能有几人?
可是,那位老人家……
玉玲并非不知疾苦之人,她明白照顾一个久病的老人需要付出多少心力与辛劳。
秦放一人承担已是辛苦,若她嫁过去,这份责任便也要分担在她身上。
她能做到吗?她会不会反而成为他的拖累?
她想起秦放那略显清瘦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想起他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郁结……
那样的男子,本该有更轻松一些的人生。
玉玲的心中,疼惜与犹豫交织着,让她一时难以言语。
她知道夫人是在真心为她考量,不愿她将来受苦。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轻声道:“夫人,奴婢……奴婢知道了。请容奴婢……仔细想想。”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却也透着一股认真。
楚若涵见她没有立刻回绝,也没有盲目应承,而是说要仔细想想,心中反倒安定了几分。
这丫头,终究是长大了,知道权衡利弊,也知道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温和地点点头:“好,此事不急。你且安心回去,好生思量几日。无论你做出何种决定,我都依你。”
她轻轻拍了拍玉玲的手背,眼中带着鼓励:“记住,无论如何,都有我为你撑腰。”
玉玲心中一暖,泪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多谢夫人。”
她知道,夫人是真心疼她,才会如此费心周全。
玉玲自那日楚若涵与她深谈之后,心中便似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她心里是敬佩秦放的,只说会仔细考虑,秦放那边,知晓了楚若涵已将一切告知玉玲,亦或许是出于尊重,并未再主动寻她。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也没有先一步去捅破,就这般僵持着。
转眼便是除夕。
将军府内张灯结彩,处处悬挂着喜庆的红灯笼,窗棂上贴着精致的剪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枝与香烛的气息。按
例,顾君泽身为朝廷重臣,理应进宫参加御赐的宫宴。
然而今年,他却早早向皇上告了假,留在了府中。
楚若涵对此并未多问,她知晓丈夫行事素有分寸,既然做了决定,便定有他的道理。
她只是吩咐下去,将自己的娘家人都请了过来,打算热热闹闹地在府中过个团圆年。
楚若涵与楚月淑坐在暖阁中,看着丫鬟们将一盘盘精致的糕点果品端上来。
看着宋如烟带着一群丫鬟,轩哥儿在院子里追逐嬉戏,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阿姐,今日府里可真是热闹。”楚月淑接过丫鬟奉上的热茶,轻啜了一口,暖意融融,“姐夫不去宫宴,皇上竟也准了?”
楚若涵将手中的一颗松子仁仔细剥开,“嗯,他说想在家中清静些,难得的机会,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在不远处正指挥着小丫鬟摆放碗筷的玉玲。
玉玲今日也穿着一身半新的藕荷色棉绫袄裙,梳着简单的双环髻,瞧着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只是她眉宇间似有若无地蹙着,虽然手上的活计依旧麻利,但偶尔会有些失神,不似往日那般全然的专注。
楚月淑顺着楚若涵的目光看去,压低了声音道:“玉玲那丫头,可想明白了?”
楚若涵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放低了些:“尚未。我同她说不急,让她自己好生思量。这种事,终究要她自己心甘情愿才好。”
“也是。”楚月淑叹了口气,“秦放那样的品性,确是难得。只是他肩上的担子也着实不轻。玉玲心思细,怕是顾虑也多。”
姐妹二人正说着,顾君泽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丝清浅的寒气,却丝毫未减他挺拔的身姿与沉稳的气度。
“外面冷,快进屋来暖和暖和。”楚若涵起身,自然地接过他解下的玄色大氅,递给一旁的丫鬟。
顾君泽拉着她在暖榻边坐下,目光扫过满室的温馨热闹,眉宇间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些许。
“还是家中自在。”
楚若涵替他斟了杯热茶:“爹娘稍晚些就到,我已经让人去接了。”
“嗯。”顾君泽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温和。
玉玲领着几个小丫鬟将各色凉菜、热炒流水般地送入花厅,又细心地为众人布菜斟酒。
她垂着眼帘,尽量让自己显得与平日无异,可心中那份未决的思绪,却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在面对秦放时,总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她知道秦放今日也在府中,负责着外院的一些守岁事宜。
虽然并未直接碰面,但只要一想到他或许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她的心跳便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