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枝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懂了,笑道:“今晚便给家人写信吧,将此事告知。”
又看了看几个小的,“他们几个可能还没听明白,你们当哥哥的,要为弟弟们解惑才是。”
曾做过太子伴读的赵子愉问道:“若是不止出人,这数量……”
他故意留了个长音,等着杜春枝填空,杜春枝笑得和蔼可亲,“多少都无妨,表达个心意就好。”
赵子愉:“……”
你都这么明晃晃了,我们敢拿少了吗?这事儿,还真得跟家里商量商量。
在场十几个男孩,并不是每个都像他这样有心眼,有人大声道:“不就是交个束修?我得叫家里多拿些,拿少了多难看!”
还有人笑道:“别看赵子愉不吭声,一定憋着鼓劲儿想拿最多。”
赵子愉恨不得挨个揍一顿,却故作沉稳,笑着说道:“别编排人,一会儿好好写信才是正经。”
杜春枝满意地点了点头,“信纸即刻派人送来,你们写完早些睡觉,明日便开始历练,时效半年,坚持不住的可随时退出。”
赵子愉忍不住问:“若是待满半年呢,是不是就可以留下?”
“你们个个被称作人中龙凤,能待满半年的,那就是龙凤中的龙凤,算作通过了考验。”
杜春枝环视一周,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从这些人里面选出王爷的亲儿子,是不是很公平?对于你们来说,不在话下。”
赵坚,也就是武艺超群的那个,大喇喇说道:“这有何难,区区半年而已,本少爷能上天入地,还扛不下半年吗?”
有人附和,“没错,在家也时常被父兄考校,应该不难。”
少年们都跃跃欲试,杜春枝见忽悠成功,满意地离开。
赵子愉瞧着人走远了,这才说道:“都别高兴得太早,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无论王爷还是王妃,怕是不会让我们轻易过关。”
赵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你说这些丧气话,无非是想吓走几个,你好捡个大便宜!”
赵子愉不跟他争辩,只琢磨着信该怎么写。
半个时辰后,几匹快马从亲王府出发,奔赴各位少年家中,将信送了过去。
接信者无不汗颜,这不就是跟咱们要钱?王府这么缺钱吗?都不能等到明天再要?
第二天一早,众少年被带到一个院落,院子里景致不错,里面有座三层小楼,挂了块匾,匾上三个大字——争先楼。
赵子愉抬头,皱着眉望着那牌匾,赵坚从他身边走过,也抬起头,“怎么了?”
“这匾是现写的。”
赵坚点了点头,“可不是,金漆还没干呢。”
“应该是连夜做出来的。”
“甚至刚刚才刷了最后一遍漆。”
赵子愉故作高深,“这次,怕是要好好争上一争呢。”
赵坚白了他一眼,“废话,不争来干什么?”
走进争先楼,杜春枝正坐在大厅中间喝茶,旁边一左一右站着杜玲珑和容娴。
少年们自觉站成一列,杜春枝慢悠悠道:“都来啦,吃饱了吗?”
“没……没敢吃太多。”人群中一个小胖子憨乎乎地说话,引得杜春枝大笑,招招手道:“你过来,你叫什么?”
“赵球球。”
赵球球也就七八岁模样,胖乎乎圆滚滚的,指着赵坚他们道:“他们不让我多吃,说胖成小猪不要我。”
开玩笑,把孩子都领回来了,还能饿着他们吗?杜春枝塞了几块点心给球球,又让没吃饱的都来拿点心。
但是除了球球,别人都没动。
杜春枝道:“今日一早,你们家里都将束修送了来,数目都不小,看来你们的家人都挺大方呢。”
赵子愉心道:能不大方吗?要是昨天定下人选,留下的就是赵泽的儿子,培养儿子是天经地义的,绝没有让原来父母交束修的道理。
可这人选不是还没定嘛!
没定,就意味着处在竞争之中,这银子就得往外掏,拿少了都不好看!
杜春枝示意了下容娴,容娴拿着名册过来,照着念道:
“赵圆,一百两。”
“赵子愉,一千两。”
大伙面面相觑,不是吧,这位王妃搜刮一番,竟然还公布数目?
不过,名单上的前两位,数目差了这么多,有九百两呢!
赵子愉很是得意,他昨晚就料定,这信件王妃是会看的。于是他洋洋洒洒,写得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太好了,家里都是明白人,肯拿出这个数,足以让别人汗颜了。
他面上笑得温润,心里忍不住又想:束修而已,一千两简直是天价。能留下最好不过,否则的话,这件事完全可以参上一本。
“赵极,一千五百两;赵丰,一千五百两;赵坚,两千两……”
赵子愉不由一怔,心里开始发紧。后面怎么越来越高?难道,是从金额最小的开始念吗?
真是这样的话,自家岂不成了拿得少的?
正想着,数额已经达到四千两。
赵子愉的脸憋得通红,这些人是傻的么?这么多银子扔出来,都听不到个响!
众少年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直了。容娴终于念到最后一个名字:
“赵球球,八千两!”
我滴个老天!赵球球家是疯了吗?
“家底都蛮厚的,”杜春枝放下茶盏,笑眯眯道,“家人肯拿出这么多银子,足以见得,对你们寄予厚望了呀。”
赵子愉心想:你凭几句话就赚了这么多,这就是不义之财。这会儿暂且忍了,等我成了亲王世子,定要好好劝说王爷。王妃种种行径太过市侩,不加以约束,一定会给王府丢人。
他想得有点儿远,并且沉浸其中,好像那个场景真会发生一般。
别人却在小声对账。
“赵坚,你家怎么才拿了两千两?”
赵坚挠了挠头,“我就写了四个字:拿些银子!都怪我没写清楚,让兄弟们见笑了,回头重写就是!”
他猛地瞧见赵子愉,大声问:“我看你没少写字,写了好几页纸,你家怎么才拿一千两?”
赵子愉:“……”
盯着我做什么?还嫌我不够扎眼吗?
赵子愉决计不会说,自己写了一大堆,最后画蛇添足,在信末写了句:只需一千两便好。
要是没有这一句,家里人或许给得比赵球球还要多,绝不至于如此难堪。
他是绝不会当众说这些的,赶紧祸水东引,“你怎么不问赵圆?他家只拿了一百两。”
大伙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都望向队伍最边边的赵圆。赵圆也才七八岁,长得最矮,生得最瘦,这会儿臊得低下头,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赵坚嗓门大得很,“赵圆,你娘不是挺疼你的?”
赵圆不说话,只瞧着自己脚尖,连头都不敢抬。
赵球球炫着绿豆糕,好奇地凑过去看,“赵圆,昨晚太黑没看清,这会儿才看清楚些,你怎么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
赵圆结结巴巴道:“以……以前胖得很,现在瘦了,自然不一样。”
赵坚一脸疑惑,“嗓门怎么也变细了?上回带着你玩儿,你比赵球球还胖,你娘又没死,你至于瘦成这样?”
赵圆抿着嘴不敢说话,赵坚望着赵球球,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球球,你的信是怎么写的?你家为啥会出那么多银子?”
赵球球跟赵圆年纪相仿,个子却高了一截,也比赵圆胖了一大圈。听到有人问,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往下咽。
“我、我就写了三个字。”
“好家伙,比我还少一个字,你写的啥?”
“八千两!我写的就是八千两!”
赵坚一拍脑门,“我这么大个人,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屁孩!”他揶揄地看着赵子愉,“你写了好几页纸,还不如小孩三个字,哈哈哈哈!”
赵子愉抿着嘴不说话,杜春枝在一旁乐呵呵地瞧了半天,这才说道:“多少银子都成,不妨事,都会用到正地方就是了。从今日起,你们就住在这争先楼,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她笑着强调了一句,“不要勾心斗角,也不要明枪暗箭。”
众少年赶忙站直,容娴道:“你们之中有三个年纪小的,还不到十岁,老太妃特意恩准,让这三人的去她老人家院里住。”
杜春枝笑道:“七八岁讨狗嫌,太妃可真是不怕闹腾?”
容娴笑出了声,“可不是,说起这事儿,还是因为太妃那个手帕交。她孙子一大群,凡是她宠爱的,小时候都住过她的碧纱橱。这回有小孩住进咱们府里,老太妃也想往碧纱橱放。”
玲珑酸道:“看来我真是大了,都住不得碧纱橱了!”
杜春枝一指头戳她脑门上,“你有自己的小院,要不,你跟几个小孩换换?”
“才不!”玲珑咯咯笑着,“赵球球,赵圆,还有赵温,你们三个一会儿跟容娴姑姑走,可以闹腾,但是别太闹腾,知道吧?”
三个小的点点头,被带到一边,坐下吃点心。
赵圆一开始没伸手,但是看其他两个吃,捏了捏拳头,索性拿了个大块的。
杜春枝看在眼里,笑着对其他人说:“除去他们三个,还剩下十二人。我昨晚跟王爷、玲珑商量好了,每人分得四个带在身边,你们可愿意?”
少年们哪敢置喙,自然说愿意。
杜春枝笑得可坏了,“那——你们想跟着谁呢?”
这道题,是一道送命题。
少年人大多心思单纯,但是能来参与竞争的,都不是大傻子。
有人道:“我想跟着王爷,当然,跟着王妃也是极好的。”
有人赶紧带上玲珑,“其实,跟着郡主姐姐也成。”
“没错,我们不挑,被谁选到都是福分。”
赵子愉脑子飞快运转,这会儿大家都在端水,该怎么说才能出奇制胜?
赵坚挠了挠头,突然问:“要亮出绝技吗?我会耍大刀。”
杜春枝笑出了声,“余庆!快去找一把大刀,让他耍一个。”
赵坚以为是按才艺选人,主动挑了个头,接过余庆递来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
孩子边舞边遗憾,王爷怎么不在呢,让他看见多好哇,他肯定喜欢我。
赵坚表演完毕,又有人站出来,“会弹琴可以么?”
“快快快,给他搬个琴来!你们还会啥赶紧说,好让他们先准备着。玲珑,还不快去请太妃,让她老人家也瞧个热闹!”
于是,大伙乐呵呵地在争先楼看少年们表演才艺,有唱歌的,有作诗的,还有射箭的……
老太妃看得直乐,全都结束后,杜春枝道:“选人不看绝活,这里有一支签筒,咱们抽签来定。”
众少年又傻了,既然要抽签,那我们刚才在做什么?
容娴拿了签筒出来,大伙依次抽签。
赵坚挨着赵子愉,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你抽了啥?”
赵子愉捂着不让看,赵坚切了一声,嘚瑟着说道:“什么了不起的,我都瞧见了,你那上面是个‘丑’,丑绝人寰的丑!你不用藏着掖着,抽都抽完了,想换也换不了,有啥不能说的?”
赵子愉咬牙,“那你抽到什么?”
“我抽到‘四’,名扬四海的四!”
少年们抽签完毕,容娴道:“抽到一、二、三、四的,要跟着我们王妃,请站在这边。”
“抽到甲、乙、丙、丁的,需跟着咱们郡主,请站在郡主身后。”
“抽到子、丑、寅、卯的,请站在门边。”
赵子愉大喜,自己抽到的是丑,不跟杜春枝也不跟乐安郡主,那岂不就是跟着王爷?
大家都按容娴说的方位站好,杜春枝又道:“你们都姓赵,却是赵氏旁支,若半年后留在王府,是一定要改名字的。在这半年里,暂且以抽到的签为名,这便是你们在争先楼的代号。”
玲珑进一步解释,“若半年后能留下,自有父王亲自赐名,若是半途而废,或是最终未能胜出,叫回你们原来的名字就好。”
少年们听懂了,为了容易分辨暂时给个代号,这不难理解。不过,怎么总觉着跟大牢里的犯人似的?
赵子愉呆呆望着自己的签,“我叫赵丑。”
“不是找抽就行,”赵坚叹了口气,“我也没好哪去,我叫赵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