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别人带我来这儿说这三个字我一定会被吓的叫出来,但我听过她和周粥聊天,于是便开始思考起了该怎么回答她。
但我不是周粥,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或者说我和她是同一种人,只能带着苦涩回道:“累,当然累。”
白霜点了下头,看着没有名字的墓碑轻声道:“常青,如果不做自己,是不是就不会累了?”
“或许吧,名字是称呼,也是枷锁。”
“虽然你戴着口罩,还瘦了不少,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你,所以这种方法不正确。”
“但李不或他们没认出来,也算是正确,毕竟这是最笨的办法,但有用。”
“真的有用吗?”
白霜揉了揉脑袋,接着补充道:“可李不或他们对你来说只是陌生人,你对他们也一样,这和死了有什区别呢?”
“我不知道。”
“唉,真的很累啊。”
我抿了下嘴,点上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才回道:“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累的话就歇歇。”
“心脏每分每秒都在跳动,该怎么歇呢?”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吗,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
“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你信吗?”
在我愣神时,白霜蹲在了地上笑着说道:“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多起伏,就是个普通人,只是突然有一天就觉得累了。”
“嗯……也可能是我这人有点悲观,无论什么事刚有个开头我就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这个世界奇怪,结果竟然和我想的一样。”
说完后她看向了墓园的入口,歪头说道:“很久之前我在这里放空自己时,见到你在那边发呆,也看到了入口的人影,我觉得他们会伤害你,于是放出了自己的狗……”
在我愣神时,白霜又接着说道:“唉,也可能是巧合,不说这个了,你能帮我个忙吗?”
“可以。”
白霜笑了下,指着面前的墓碑说道:“你以后来的时候帮我在这里烧几张纸,如果可以的话再带一根火腿肠,对了,还要一杯布丁奶茶。”
见我有些疑惑,白霜又笑着说道:“这里面躺着我的那条狗,前不久出了车祸,骨头都碎了,他平时最爱吃火腿肠了。”
我不知道白霜脸上为什么带着笑容,点了下头问道:“你结了婚就不来了吗?”
“不来了,嫁的远。”
“那个男人好吗?”
“好啊。”
白霜笑了下,抬起头看着我说道:“酒驾撞死了我的狗,赔了我三十万呢。”
在我愣神时,白霜又笑着说道:“三十万啊,什么狗能值三十万?”
“白霜……”
“谢谢。”
白霜接过了我递来的纸,又歪头看着墓碑说道:“我已经想开了,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有痛苦,但不能没钱,钱能买来快乐,也能买来爸爸的笑容,他最想看到的就是我能嫁出去。”
“还有啊,小狗不是我的狗,他是条野狗,每天我都能在小区外面看到他吃垃圾桶里的垃圾。我一直在想生活在阴暗里的野狗吃到干净的火腿肠会不会像人一样开心。”
“他不会开心,还咬了我一口,但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在小区门口等着我。我觉得他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给他火腿肠,我说想和他做朋友,小狗朝我叫了两声,我们真的成了朋友。”
“每次在我感到累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个不会说话的朋友,他很乖,也知道自己脏,不会蹭我,就爱蹲在我脚边睡觉。”
“我从小狗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可能也是因为他不会说话吧,我不用想太多,每天只需要随身带一根火腿肠,这样也不会累,因为和狗相处根本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
“后来我想带小狗回家,小狗跟着我来到了家门口,但是被爸爸赶出去了,他说脏。”
“狗怎么会脏呢?脏的是咱们的心,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小狗更干净的东西了。”
“我知道小狗带不走,但我也不伤心,因为小狗不会走,或许我身边唯一不会走的就是小狗了。”
“他真的很乖,每次我摸他脑袋时他都会抬起头眯起眼,就好像人在微笑一样。但他也知道自己是个野狗,从来不让我抱他。”
“他身上有跳蚤,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着梳子给他清理毛发,那个周医生说,很多像咱们一样的人家里都有宠物,这是一种治疗的办法。”
“我相信了,也觉得有小狗的陪伴日子有了盼头,无论多累只要想到小狗就会浑身充满力气。”
“后来我还是想带着小狗回家,和爸爸聊了很久他也答应了,但小狗不愿意,他已经习惯了流浪的生活,每次都在小区门停下脚步,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每天喂他的地点都会变。”
“从小区外面的垃圾桶一直到小区大门,再到花坛,到小道,到单元楼的楼道,到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小狗离我家越来越近,我心里的洞也在慢慢愈合,可我还是没能带他回家。”
“我家住在八楼,喂小狗的地点也永久的停在了七楼。”
白霜揉了揉眼睛,看着没有名字的墓碑沉默了下去。
“小狗的脑袋被车子压碎了,那是我第一次抱他,他真的很瘦,硌得我生疼。”
“那个男人在第二天回来了,我不知道他和爸爸聊了什么,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在小区门口看到他。”
“我好像被小狗治好了,竟然不会觉得累,或许也是麻木了,只觉得没了小狗,这个世界也就这样了。”
“后来那个男人提了很多礼品找到了我的爸爸,他来了,可是小狗呢……”
白霜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她伸手摸了摸墓碑柔声道:“小狗一定是为了报答我和上天做了交换,用命换来了我以后安稳的生活,换来了那三十万,换来了爸爸脸上的笑容,可我只想带他回家……”
“小狗也一定是怕我带他回家,害怕失去流浪的生活才这么做,毕竟他那么聪明,怎么会往车子地下钻呢……”
说完后,白霜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道:“常青,你能在我婚礼上唱一首《马》吗?我想让小狗下辈子像马一样跑的快一些,我跑得慢,没法带他回家……”
见我沉默,白霜又摇着头说道:“算啦,你好容易摆脱了常青,别再露馅了。”
“我答应你。”
白霜愣了一下,红着眼柔声道:“谢谢。”
随着白霜的话音落下,墓园也沉寂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霜好像靠着墓碑睡了过去。
我并没有喊醒她,而是脱下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然后站在风吹来的方向一边帮她挡风一边抽着苦涩的烟。
等烟熄灭后,我们也该走了,可我却看着白霜脸上淡淡的微笑伸手捂住了胸口。
如果我能走入她的梦里,看到的一定是她蹲在门口,拿着火腿肠对小狗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