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娥抄起碗勺,从两盆酒糟最中心处,各舀出小半碗。
见婆婆收回长勺,陈秋莲立刻将粗棉布重新蒙回盆口,把麻绳顺着盆沿三绕两缠重新扎紧固定。
两碗米糟单从色香上看,同样的莹白润泽,同样的香甜馥郁。
梁青娥先尝了由陈秋莲负责酿制的那碗酒糟,米糟甫一入口,糟米口感绵密清甜,糟水浓郁回甘,还带着淡淡的酒香,滋味十分的好。
见婆婆频频点头,陈秋莲提着的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这盆米糟两百个铜子都打不住,要是毁在她手里,她得心疼死。
接着,梁青娥又端起另一碗酒糟,同样舀小半勺放进嘴里,微闭着眼细细分辨。
两盆酒糟初尝几乎难分伯仲,前味都是绵密悠长的回甘,但三五息后,差别就出来了。
陈秋莲酿制的那盆后味更清甜些。
而秦兰花酿的这盆,米糟入喉,酒意更浓郁些,也更加让人上头,带着些微醺之感。
细琢磨起来,这两盆米糟和两人的性格也挺像,一个和婉,一个泼辣。
“都来尝尝,觉着哪碗滋味更好,就站哪边。”
梁青娥把勺子递给乐宝,让她第一个尝味。
乐宝笑眯眯接过勺子,这个碗里尝半勺,那个碗里尝半勺。
然后指着左边的碗,笑道:“这碗更香甜些,我喜欢这碗。”说完把勺子递给了娘,然后站到了左边。
陈秋莲同样都尝了尝,然后同样站在了乐宝旁边。
虽妯娌酿出来的米糟一点都不输给自个,但她还是选她自个儿。
接下来依次是秦兰花大毛妮二毛妮,四壮五壮六壮和林耀林辉,以及林老虎。
各人都尝一遍后,按照自个的意愿,分左右站定。
梁青娥看着左边一群人,再瞅瞅右边秦兰花孤零零独一个立那里,不由扶额。
她看着左边一众人,问道:“你们真都觉着那碗的滋味更好。”
“想清楚再回答我。”梁青娥目光郑重,一字一顿道:“这关系到咱们家酒糟以后的发展。”
乐宝立即:“我喜欢我娘酿的米糟,吃着又香又甜,三婶做的也好吃,就是吃完有些晕乎乎的。”
听到乐宝说晕乎乎的,梁青娥脸色骤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探她额头又问是否恶心,见孩子只是脸颊泛红并无异样,这才长舒一口气。
“阿奶,选得少的那一碗,会挨罚吗。”六壮问道。
“当然没有。”梁青娥温和解释,“阿奶方才说了,是为咱们家的酒糟生意打算,找出大伙更喜欢的口味,哪种更受欢迎,以后咱们就多做哪种。”
“那我选我娘做的吧。”六壮噌噌噌跑到了右边,站的离秦兰花远远的。
“你……”秦兰花指着避自己唯恐不及的小黑娃,好悬没给气死。
这死孩子真是不能要了,他胳膊肘不是一般的往外拐啊。
不想着帮自个这个亲娘,反倒去帮八竿子打不着的伯娘,真是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她气呼呼瞪着六壮,哪怕这会儿选她的人比陈秋莲还多,她也高兴不起来。
梁青娥扫视着左右分立的众人,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这结果不出她所料,汉子和男娃们偏爱酒香浓烈的酒糟,而妇人姑娘们则更钟情于香甜绵密的口感。
梁青娥看着安静站在一旁的陈秋莲,和气鼓鼓对着六壮怒目而视的秦兰花,一个新的念头在心底悄然升起。
只是定制的陶盆还未从窑厂送来,眼下时机不对,她只得将这个想法暂且按捺下来。
八盆酒糟,就算大黄能拉的动,牛车也平放不了这么多陶盆。
林老虎又往老宅借了辆板车,他拉四盆,梁青娥赶着大黄拉四盆,正好一趟搞定,不用再跑第二趟。
二人拉车赶牛把酒糟送到野鸭子村,到村口和人一问路,就有人主动领他们去余老秀才家里。
余老秀才住在村东头,几人还没走到,就先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味。
领路的村民吸吸鼻子,一脸的羡慕:“半晌午那会儿,屠户就过来杀了一头猪,这会儿秀才老爷家里正炸大肉呢,你们来得巧,说不定还能沾点光。”
梁青娥笑笑,谢过村人的带路,赶着大黄,跟在林老虎的板车后,径直往村东头最热闹的人家走去。
哪怕没有炸肉香味,余老秀才的家也很好辨认。
毕竟,不是谁都能修的起青砖大瓦房的,且还是二进院。
青砖墙,朱红大门,门前还有两个镇宅的石狮子,就连门口的场地上,也是拿石子夯实的。
院门一侧的空地上临时支起了几口大锅,膛火旺盛,油烟弥漫,正在为明儿到来的寿宴做准备。
二人才站定,就有个年轻汉子过来询问,待听说是河湾村林家过来送米糟的,忙喊人搬凳子倒茶水,他则快步往院里走了去。
片刻后,一个身着靛蓝绸衫,头戴方巾的老书生走了出来。
“娘,这人就是余老秀才。”林老虎轻声道。
梁青娥忙站起身,同余老秀才见礼后,说明来意。
余老秀才先招呼人把两辆板车上的陶盆都搬下来,一捋胡子,笑道:“市面上的米糟十六文到二十文不等,老夫订这些米糟,也是为了封回礼酒之用,若味道果然不错,老夫就给你们最高价,怎么样。”
真金不怕火炼,梁青娥对自家酒糟十分自信,痛快点头应下。
很快,酒糟封口布一一揭开,余老秀才深嗅一口浮动的酒香,眼里浮起三分满意。
年轻汉子十分有眼力见,喊人送来八只精巧的小瓷碗,每个碗里浅浅舀上一碗心酒糟,放于托盘上,端到余老秀才面前。
余老秀才每碗尝过一口,待放下碗勺时,那三分满意,就变成了十分。
“这酒糟酿的着实好,清甜醇厚,回味绵长。”
说完,他扭头吩咐年轻汉子,“去后院,找你伯娘拿两吊钱出来。”
年轻汉子知道伯父这是极满意这家人送的酒糟,应一声,匆匆往院里走去。
他刚跨进院门,就听到身后一声“等等”紧随而来。
年轻汉子站定,回身去看余老秀才。
就见余老秀才捋一把胡子,温声道:“再去找你大堂哥,让他拿一对寿碗,再拿两筒节节高的五谷福礼。”
“哎。”
年轻汉子脆声应下,三两步后,消失在了影壁处。
不多会儿,他提着个竹编的小提篮走了出来。
余老秀才接过,往前走两步,把提篮一下递到林老虎面前。
林老虎满脸错愕,看看余老秀才,又看看老娘,不知该不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