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银针般刺向车窗,在玻璃上碎裂成无数道泪痕。
梁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面上描摹。
指尖与雨滴追逐,却永远隔着那层透明的屏障——就像她与真相的距离。
“嗡——”
手机的震动像一记闷雷炸响在狭小的车厢里。
梁爽有些诧异,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匿名消息。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击了打开。
当视频开始播放的那一刻,梁爽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视频的拍摄角度十分隐蔽,但画面却异常清晰,在雨夜中格外的刺眼。
樱子脖颈上的钻石项链随着压在她身上的胖头的动作晃动,折射出的光芒像毒蛇的鳞片。
胖头沙哑的声音传出:“等暗剑把小飞龙的配方交出来,筹到资金,我们就送他去见阎王......”
梁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拇指悬在删除键上方微微发抖——这是证物,也是催命符。
这段视频如果被梅世豪看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肯定会亲手宰了这对男女。
究竟是谁会把这样一段视频发给她呢?他的目的是什么?对方又是如何拍到如此私密的场景的呢?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梁爽像是被电到一样,迅速点开了信息。
然而,当她看到屏幕上的文字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马上离开这里。”
几个汉字在屏幕上泛着幽蓝的光,让梁爽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
她飞快地回复道:“你是谁?”
然而,消息却显示无法送达,她急忙拿出手机拨打对方的手机号,竟发现对方的号码已经注销了。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有节奏地摆动着,梁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她的目光紧盯着车窗外的世界,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隐藏着神秘人的角落。
然而,除了被雨水模糊的街道和匆匆而过的行人,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个人似乎对梁爽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不仅清楚她的行踪,甚至连她的计划都了如指掌。
就在刚才,她监听到樱子明天要亲自去见制毒师“暗剑”,她还在为即将对樱子展开的追踪计划而感到兴奋。
可转眼间,这个神秘人就像幽灵一样出现,给她发来这段视频。
难道是梅世豪发现了她藏在他办公室里的监听设备,从而设下的陷阱?
可如果不是梅世豪,那唯一知晓她暗中监视梅世豪的人,就只有钟离一个。
那个被钟离动过手脚的鱼缸里的摄像头,无疑将她当时安装监听设备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钟离。这个名字在她齿间碾磨过太多次,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将记忆里的钟离拆解成碎片。
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曾经雇佣私家侦探对钟离进行深入的调查。
而调查结果让她大吃一惊——毒贩霍八对他似乎有着极高的信任。
可除了霍八以外,其他毒贩对他的态度却耐人寻味——既亲近又警惕,就像梅世豪今天透露的,利用然后除掉。
他的名字就像幽灵一样,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各个毒贩的社交圈子里——奢华的酒会、高级的高尔夫球场、私人的豪华游艇。
表面上看,这些活动似乎都是正常的商业投资行为,但其中的时机却总是那么微妙地巧合。
每当有重大的毒品交易发生时,他总会在那些场合中现身。
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还是说,他与那些毒贩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可从刚才监听到的内容来看,梅世豪和他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个发现让梁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每当她以为自己抓住了线索的线头,真相却总像握不住的流沙。
“如果他变了.......”这个念头像手术刀片,在喉间划开一道细缝。
更痛的是随之涌入的氧气让那个腐烂的期待重新跳动:“如果他没变呢?”
梁爽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对钟离的揣测里,始终掺杂着不该有的期待。
雨滴在车窗上蜿蜒成dNA螺旋。
梁爽盯着自己扭曲的倒影,终于承认那些“调查”不过是把解剖刀——她试图剖开钟离的现在,却只是为了拼凑他们共同的过去。
恨意本该是最简单的自卫,可每当她举起这面盾牌,记忆就自动回放到那个血色的圣诞节:钟离嘴里的那句“快走!”成为她十年未愈的幻听。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个扇形,像少年时钟离教她解题时画的辅助线。
“你到底是谁?”
这五个字在梁爽唇齿间辗转,每一次重复都像咽下一枚生锈的图钉。
它们刺破喉管,深深楔入肺叶,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渐渐溶进她的血液里。
车窗外的雨声渐疏,却更显寂寥。
雨珠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尾迹,像无数道未愈合的抓痕。
梁爽的影子在水痕中支离破碎,仿佛十八岁那个偷偷抹泪的少女,正隔着时空凝视如今的自己。
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真相如同这些迷离的光斑——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触及。
她越是用力凝视,那些光影就越发扭曲变形。
“如果终有一天......”
她的呢喃在车厢内凝结成白雾,又迅速消散。
她的指尖跟着车窗上的水痕移动,恍惚间又看见十八岁的那个圣诞节,急救室外的长椅上,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模样。
她的右手在空气中凝滞,食指与拇指缓缓张开,形成一个颤抖的枪口。
她的食指在车窗倒影的眉心处凝固,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圈模糊的雾气。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如果终有一天你必须对他开枪......”
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在密闭的车厢里却震耳欲聋。
尾音微微发颤,如同她悬在半空的手指,既不敢前进,又不愿收回。
“你会瞄准心脏还是打偏?”
雨水在车窗上蜿蜒而下,将她的倒影冲刷得支离破碎。
那些水痕像极了十八岁那年的雪夜,混合着鲜血与泪水的液体从急救室地砖上流过时,留下的蜿蜒印记。
她至今记得自己跪坐在走廊上,数着钟离被推进去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颗子弹穿透她的胸膛。
她的食指终于无力地垂下,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水痕。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开枪的瞬间。
而是扣动扳机前,那个漫长到令人窒息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