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落地声细不可闻。
虞紫苏尚未从惊惧中回神,帐帘已被劲风掀起。连靖按剑而入,甲胄映着冷光。何渊紧随其后,众将士皆脸色铁青。
连靖上前一步,厉声斥责:“虞紫苏!你身为郡主,深受皇恩,竟敢背弃家国,勾结外敌,更胆大包天,公然对陛下下此毒手!”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将士们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景深的真实身份。
他们当即跪倒在地,铠甲碰撞声此起彼伏,齐声高呼“万岁”。
景深缓缓起身,衣袍垂落,周身威仪凛然。他目光如刃,直刺向虞紫苏。
“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从你第一次暗中换药,到利用针灸令朕‘昏睡’,再到与慕容英勾结索要曼陀罗,其中破绽实在太多。而击破你,甚至不需要动刀流血。”
虞紫苏僵立原地,血色尽褪的唇瓣微微颤动。
“只消极限施压,你便承受不住。”
那些针对自己的流言,纸条,还有军官们的叫板......
虞紫苏猛然抬头,脱口而出:“慕容英?他……他也参与了你的计划?”
“他没有。”景深闻言轻轻摇头,“朕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你露出马脚。”
日光刺目,将虞紫苏惨白的脸庞映得无所遁形。
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帐内一片死寂,清清从连靖身后走出:“你已是郡主之尊,医术冠绝天下,陛下也未曾亏待你。”
她望向虞紫苏的眼睛,困惑问道,“你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为什么......”虞紫苏缓缓抬眸。
“夜袭那晚,是我将他的常用药换成了迷药,也是我借着医治之名,靠针灸让他长睡不醒。”
她眼底绝望与疯狂交织,情绪彻底崩溃。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虞紫苏指着清清,平生第一次将自己的不甘倾泻而出。
“你孟清清算什么?论容貌,你不及我六分;论过往,你嫁过人、失踪三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名满天下的神医。可偏偏江景深眼里......从来就只有你!”
她踉跄后退,眼中泪光混着恨意。
“我得了你留下的医典,日日苦心钻研,自以为能超越你。可就算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依然能一眼看穿倭寇用蛊的伎俩,能识破我让他昏睡的手法......这让我如何相信,我现在医术当真比你强?”
清清身形微晃,被她一字一句钉在原地。
景深眸色一沉,宽厚的手掌稳稳裹住她冰凉的手指。温热从掌心传来,无声地给予支撑。
“更可恨的是,这还是在你有残缺、而我拥有你大部分传承的情况下。”虞紫苏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颤抖的声线中染上哭腔。
“你让我如何不恨?!”
清清心头一震,被景深握住的小手渗出薄汗。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抬眸直视虞紫苏。
“你若当真喜欢他,为何要下毒相害?爱一个人不会这样......”
虞紫苏轻笑出声,广袖将手边茶盏扫落在地。
“多年痴心相付,换不来他一个回眸。”泪水滑落脸庞,她眼底猩红更甚。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便留住他的人!哪怕......得到的是个疯子。”
众人被她眸中执拗震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虞紫苏却扬起下颌,鬓边珠钗闪着冷光:“大齐既有女帝先例,我身上同样流着江氏血脉,为何坐不得那龙椅?”
她视线落在景深精致的侧脸,语调多了几许温柔。
“届时他神志昏聩也无妨,我自会将他养在宫中,好生待他......”
此言一出,众人连连呼吸都凝滞了。这般悖逆之言,竟被她用缱绻语调道出,比先前种种更令人毛骨悚然。
清清察觉到景深投来的担忧目光,心头微暖。她朝他轻轻摇头,唇边漾起浅浅的梨涡。
景深见她还能对自己展颜,便知她未被虞紫苏的话击垮,紧绷的指节稍稍松了几分。
他转向虞紫苏,眸中温度尽褪,只剩凛冽寒意。
“你以为毒害了朕,就能坐上那个位置?”
虞紫苏猛地抬头,反唇相讥:“就因为我是女子?楚令仪当年......”
“愚不可及。”景深冷声截断她的话。
“这些年你虽学了权术皮毛,却连朝堂根基都看不明白。”
他缓步向前,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碎瓷,“你以为改朝换代,靠几株曼陀罗就能成事?将领们的反对,都非朕刻意安排。”
虞紫苏身形一晃,鬓边发钗不慎被帐幔金钩勾住,散出一缕青丝垂在颈侧。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神情冰冷的人。
“这怎么可能......”
“楚令仪能登帝位,靠的是她父亲二十余年积累的政治资本,又有慕容英为她笼络寒门、对抗世家。”
景深凝视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子,“更不必说她自幼亲赴战场,一刀一枪挣来的军心。而你——”
他居高临下看着面色惨白的女子,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
“既无沙场历练,又无朝堂根基,更没政治头脑。天时、地利、人和,你哪一样及得上当年楚令仪半分?”
虞紫苏再也支撑不住,抚着胸口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她自以为苦心经营的一切,一开始就是云泥之别。
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何渊麾下副将抱拳而入:“启禀陛下,诸位大人,郡主亲卫已尽数拿下,无一漏网。”
何渊扫了眼神色涣散的虞紫苏,见她已无反抗之力,转身请示。
“此女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景深目光掠过虞紫苏散乱的鬓发,沉吟片刻道:“暂押回郡主府严加看守,待朕回京后再行发落。”
虞紫苏视线在景深与清清交握的双手上停留片刻,旋即惨然一笑。
“谋害天子,勾结外敌,哪一条都够我死上千百回了。我输了......彻彻底底。”
她轻声呢喃,声音飘忽得如同帐外游荡的风。
几息后她忽地抬眸,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倔强:“不,我不能输——”
电光火石间,她俯身拾起地上那支金凤衔珠钗抵在自己咽喉。众人还未来得及动作,她已退至帐角。
“只要我死在沦为阶下囚之前,就永远不算输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