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东域。
有熊国土之内。
万亿仙军严格护卫的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凝重、严肃。
中军大帐的主案之后——
青阳氏一身青色王袍端坐如山,这位准圣境的黄帝嫡子——
周身王者之气本应如日中天,可此刻,却早已被无尽的疲惫层层包裹。
他眉心的沟壑如战场裂痕般深刻,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兵符令箭,那是三十多万年来——
他调动过无数次大军的凭证,更是承载了有熊国人无数牺牲的最大信物。
主案左侧的宾案前,阐教上仙的赤精子的状态同显颓唐。
这位同样臻至了准圣境的阐教上仙,往日飘逸的洁白长须此刻卷曲虬扎,仿佛被战火燎过一般。
他手中的拂尘早已失去光泽,柄上的装饰玉饰早已布满细小裂纹,再不复往日的肆意如风。
反观,主案之右的宾案之上,面无表情的将臣一脸无所谓之色,忍不住让青阳氏、赤精子二人愤然。
与此二人的凝重、颓废气息完全不同,主案之右的宾案之上,将臣斜倚在宾案之后,双眼不见半分尘气。
他双目微阖,对帐中凝滞的空气恍若未觉,那副全然无所谓的神情,像一根尖刺扎在青阳氏与赤精子二人心头。
二人胸中虽怒火翻涌,却也只能死死地压制——
修为对比将臣来说极低的青阳氏、赤精子二人,根本就对高境的将臣无可奈何?
“将臣前辈、赤精子上仙,”
主案的青阳氏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
开口之间,他先望向了左侧的赤精子,目光中带着恳切,转而看向右侧的将臣时,又不自觉放低了姿态,
“我有熊国与太阳部落的战事,已然持续了三十余万年。”
话语略顿间,帐内更显寂静。
青阳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三十多万年来,我有熊国仙魂陨落如落雨归海,而今,这已是我主持的第三十九座万亿仙军大帐。”
青阳氏的短短一句话,却是重如千钧。
“第三十九座仙军大帐”几个字背后,是三十八座中军大帐被战火吞噬,是三十八万亿仙军化为飞灰的惨烈。
那些曾在他麾下冲锋陷阵的身影,那些曾高呼“愿为有熊国死战”的将士,如今都成了一行冰冷的数字,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血色幻象。
青阳氏的目光在将臣脸上停留了片刻,对方依旧纹丝不动,眼皮未抬。
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得让青阳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无奈,他只得将全部希冀投向了赤精子:
“赤精子上仙,不知吾师祖门庭的麾下的阐教大军,何时方能来援?”
“若是再有迁延,我有熊国的统治根基恐将动摇,覆灭之险已近在眼前!”
赤精子闻言,苦涩地摇了摇头。
这三十多万年间,类似的追问他已听过无数次之多,每一次追问都如利刃般剜割着他的心。
遥想七十多万年前——
他遵奉师命代替师兄广成子坐镇有熊国,本以为是安享气运的美差——
在轩辕神城的三个元会里,他每日听经悟道,受万民供奉,正堪称是得了一份美差的“幸福上仙”。
可自太阳部落举兵攻伐有熊国东域那日起,这般的好日子便彻底终结,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战报与求救。
为解有熊国之困,赤精子亦曾全力施为,而今却是早已耗尽心力。
战事初起时,他便第一时间向着昆仑山阐教总坛传去了求救文书——
可那道蕴含阐教独特仙力的讯息却如泥牛入海一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接着,他又转而‘曲线救国’地向着门内诸位师兄弟发去了求救信息。
他盼着诸位师兄弟能够上禀师尊,求得一丝回音,可那些讯息同样石沉大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已读不回”。
绝望之下,赤精子亲自踏上归途,返回昆仑山面见师尊。
可当他风尘仆仆赶至昆仑山下,见到的却是紧闭的山门——
那由先天阵法守护的山门之上,符文流转间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任赤精子以仙力轰击、以法诀呼唤,门里却始终毫无回应,仿佛整个阐教都已彻底从洪荒中隐匿不出。
不死心的赤精子又将目光投向了天界。
七十多万年前——
师尊曾派遣南极子、云中子二位师兄,与太乙、玉鼎二位师弟,前往玉清天传播师尊“元始天尊”的新神名,以收集信仰之力,修行神道之法。
赤精子想来,或许到那里能够寻得到一线回音。
而后,赤精子驾起遁光,不辞辛劳地继续赶向了玉清天。
可是,等待他的依旧是紧闭的天门,那隔绝一切的玉清天门——
便如同一道隔绝了一切希望的屏障,连半分讯息都无法传入。
整整十余万年,赤精子奔波于轩辕神城、昆仑山与玉清天界之间,却最终落得一无所获之局。
赤精子那份从希冀到绝望的巨大落差,几乎将这位大教嫡系准圣压垮。
无可奈何的心力交瘁之下——
赤精子也只得带着满心的失落返回了轩辕神城,选择直面有熊国的诸王、公、大臣的一切焦灼目光。
可催促依旧,终于在一次次的催促与恳求中,无奈何的赤精子再也无法安坐轩辕神城,只得亲赴军前效力。
军前效力的这二十万年来,他亲历的两军大战不下三十余次。
每一次都是仙军列阵如林,旌旗蔽日,箭矢交坠如雨,战况之惨烈远超赤精子有记忆中的任何厮杀。
他曾亲眼见证了足足三十万亿的仙修大军在与太阳部落的厮杀下覆灭;
他见证了数百位准圣强者的身死道消;
他更曾目睹太阳部落的混元大罗强者被有熊国的军阵合力轰杀,尸骨无存——
那般混元大境强者陨落的震撼,让赤精子至今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本来,在有熊国接连损失了二十万亿的仙境大军之时,国内的有识之士便已提出过御敌良策。
他们创造性地提出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正确人地论断。
主张避开太阳部落的兵锋正锐,采取被动防御之策,待国主与诸位闭关将领出关后再图反击。
这般良言简直字字珠玑、价值万城,本是挽救有熊国危局的救世良方。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