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女子的身影犹如熊熊燃起的火焰,足以将人吞噬。
李思不寒而栗,却仍耐着性子说道:“殿下想做的事,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可那慕容昭绝非善类,她背地里做的恶事早已超出了主上您的想象。”
李思顿了下,放低了音量继续补充道:“我与叶家无亲无故,没必要偏袒他们。我此前那么做,完全是为了道义。”
“你佯装醉酒绊住了本应去接应云宁的齐木,又夜探孔家庄,打晕慕容的人,救走叶家那小丫头,还喂她吃了解药,这些难道都是为了道义?”
“殿下……”
李思一时语塞。
只因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竟早已与眼前的“主上”背道而驰。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女子的声音冰冷低沉,“若不是你横插一杠,慕容早就拿到了无道子的印章!”
“你指责慕容手段毒辣,可知水木堂的悲剧与你李思,也脱不了干系!”
李思眼眸暗淡,心痛如绞。
这话就像一柄利剑,直直地刺进了他心里,深深的自责让他不得不大口地呼吸。
主上说得没错,他虽没有参与印章之事,但却因他而牺牲了水木堂六十几口人。
这让他如何释怀?
屏风内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李思的情绪,她忽然转换了语气:“阿兄啊,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只要你日后好好配合,这种事便不会再发生了。”
说着,女子话锋一转:“我让你去布局豪宅生意,你做的不错,我很满意。”
“只是……我让你杀了叶家那江陵来的嫡女,你为何还不动手?”
豆大的汗珠从李思额间滚落。
上次慕容将主上要杀了倾城的纸帛交给他后,他便一直在逃避此事。
他了解主上,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去做。
他知道一味的逃避救不了倾城,可他无计可施,便只能一直拖着。
他将精力全部投入到筹备豪宅生意中,就是希望在帮主上笼络群臣之时,还能击垮叶氏,从而让主上打消除掉倾城的想法。
可他没有料到,这豪宅生意才刚刚起步,主上的催促便先一步来了。
思忖片刻后,他吞吐地回道:“请殿下见谅,是豪宅生意难做,李思尽全力而为之,却仍觉艰难,更何况一心多用了。待豪宅之事渐入佳境,李思……定着手此事。”
“好!”女子嗓音柔柔,“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话音刚落。
一封书信便从屏风后顺着地面快速滑了出来,刚好停在了李思面前,上面赫然写着“军令状”三个大字。
“阿兄啊,我是相信你的。”
“可你也知道,宫中琐事繁多,我如今记性格外的差。若没有个记录,我真怕转头就把这些事忘了。到时候,你若立了功,我却不记得奖赏,岂不寒了阿兄的心?”
“当年你为了大局弃军从商,这么多年了,大家还当你是少将军。我想,咱们就还按老规矩来。”
“你在这军令上按个手印,立夏之前,要么交出叶家那小丫头的尸首,要么就提着齐木的头来见!”
屏风外,李思那拿着那军令状的一双大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双手南征北战,从指尖到手腕满是沟壑,伤疤一层叠着一层,早已看不出伤口的形状。
李思的目光陡然一聚,眼中满是恳求:“殿下,您此前不是说,要让叶家人活着慢慢折磨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女子冷哼一声,“有的人我自会慢慢折磨,但这丫头坏了我太多事,必须得死!”
她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把倾城拍死。
“还有,我听闻当时在水木堂土拍之时,跟在那叶家丫头身边的牙郎拿出了一块紫玉,与当初的那块十分相像。去查查他是什么来头!”
就在此时,一婢女进了门,快步掠过李思走到了屏风之后,对着那女子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
“好了,时辰不早了。把手印按了,就走吧!”
说罢,两名婢女便走到了李思面前。
一人麻利地背过身去,用自己的后背当成桌子。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恭敬地献给李思。
“少将军,请!”
李思虽心有不愿,但当下的情况,他除了就范,并没有其他选择。
他拿起短刀在自己手指上轻快地一划,不情愿地在那“军令状”上按上了手印。
红色的血迹在纸上慢慢流淌开来,像绽开的血莲花向周围伸出了爪牙。
其中一名婢女将“军令状”带了进去,另一名则微笑着伸手,示意李思快些离开。
李思不甘心地向屏风里望了望,不由得向前迈了半步,轻声唤道:“阿见!”
屏风后,女子珠圆玉润的脖颈处,锁骨微缩,手上的动作也明显停顿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拾起了桌上的金丝手帕向下人不屑地一摆。
身旁婢女马上领悟了她的意思,吓得连忙走到了李思身前:“少将军,请您即刻随我离开!”
见屏风内再没有回应,李思收回自己的目光,便悻悻地走了。
屏风内,婢女将那“军令状”仔细折好:“殿下,您看这个放在何处?”
那女子瞧着那信封一时出了神。
只因这一声“阿见”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那些往事就好像是上一世的事,变得模糊起来。
“殿下!”
见她发呆,婢女高声打断了她:“外头来报,圣上已经快到兴庆宫了。那位……已经在沉香亭盛装打扮、列阵相迎了,殿下若去迟了,咱们可就落了下风了。”
听了这话,那女子仿佛立刻披上了盔甲,立刻将方才的温存抛诸脑后。
她“腾”地起了身,语气轻蔑:“她以为她去得早就可以搏得圣人的倾心了嘛?”
“她也不想想圣人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她盛装出席不是摆明了碍眼嘛!哈哈……真是蠢钝!咱们走!”
她刚迈出几步,又陡然停了下来,侧过头轻飘飘地说道:“那信,就拿去烧了吧!别留下痕迹”
“殿下!那若少将军改变了心意……”
女子嘴角一翘,傲然道:“无碍!我了解他,只要他记得这军令状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