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枝吓得连忙退后了半步,别过脸去不敢直视慕容的眼睛。
慕容走到管家面前,语气温柔:“管家,我听说,那假扮杏子的娘子离开前,与你有过交谈?”
“没错,我是与她说了几句。可掌柜的,我没见过杏子!我不知道她是假扮的呀!”
管家越说越激动,干脆磕起头来:“慕容娘子、掌柜的,我对怡春阁那是忠心耿耿!我发誓,我绝没有助她私逃!若我知道她是假的,早就将她抓起来了!我是无心之失啊!”
慕容一脸嫌弃:“够了!吵得我头都晕了!”
“你好好回想一下,她既是假扮的杏子,穿得可是舞娘的衣裳?”
“这…好像不是。”
管家吞吞吐吐,愁眉不展。方才他只顾着盯着清欢的脸蛋看了,根本就没注意她穿的什么,这会让他回想,他真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是!她穿的是件湖蓝的衣裙!”
这时,跟在管家身边的那杂役忽然跳了出来。
“湖蓝色?”慕容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怎么不记得咱们给娘子们定过这颜色的衣裙?”
此话一出,众人均有些慌乱,方才那杂役也顿觉自己说错了话。
原是因为那些小娘子为了脱颖而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没有掌柜的允许,她们走不出怡春阁半步,平日里赚的赏钱也就没了用处,所以经常托相熟的杂役们帮她们采买些首饰与衣裳,想要等大运降临之时,能够一鸣惊人。
这样就算没有得到权贵们的赏识,也能在郎君间留下个出挑的印象。不至于未来某日被当成蝼蚁一般,平白无故地碾死了也无人知晓。
慕容早就发现了小娘子们的那些小动作,此前她就多次因这事不悦,只不过一直没找到个好的由头发作。
这次倒成了送上门的机会。
“衣裳总不会自己凭空出现!”慕容说着,忽然抬眸看向了正在二楼偷听的舞娘们,语气犀利强硬,“一个时辰之内,我要你们把怡春阁所有私定过衣裙的,都给我查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安分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是!娘子!”
角落里,一经常帮娘子们私定衣裙的杂役心虚地低下了头,眼神闪躲。
二楼的娘子们有人嬉闹着看戏,有人惴惴不安。
阿昙紧捏着栏杆仍止不住地手抖,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间滚落。
—
叶府。
庭院中黑漆漆的一片,东西厢房都暗着,正房虽点了烛火,却只有寥寥几盏。
正堂的门开着,摆在中央处的八角桌上摆满了京师有名的各色吃食,却没人动一口。
墙上被黑布遮着,而黑布之下是乔松年曾经送给叶禄的画作。
房间内,叶禄仍丢了魂似的躺在床上,双眼痴痴地盯着天花板,不吃不喝亦不言不语。
床边坐着正扶额闭目养神的婉儿,平日里高盘起来的发髻今日却十分松散,一缕碎发散落在鬓角,显得格外憔悴。
自从叶禄醒来,婉儿就几乎寸步未离。她想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没有让他振作起来。
此时的她已经经历了从焦急转变为崩溃,再到平静如水。
此刻的她,除了陪着叶绿,已然不知还能再为他做些什么了。
南红端着碗汤药缓缓走了进来。
“夫人,我知道你现下吃不进任何东西,但至少喝碗养神汤吧。”
“如今当家的这般样子,您不能再倒下了。”
“先放在桌上吧。”
南红叹了口气,将那药汤放在了另一碗已经沉淀的参汤旁边。
窗子外。
清欢背靠在墙上,如杏的眼眸哭得红通通的。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抽泣声。
乔先生的死让她悔恨莫及。
她想告诉家人她做的错事,可承认后的后果她不忍去想,也不敢去想。
只得强忍着心中的纠结,默默回了房。
屋檐上,金丝坠红玉的折扇后,是一双冷峻坚毅的眼眸。
齐木盯着红着眼离开的清欢,眉宇间悄然染上了一丝疑惑。
正在此时,一股轻而有力的小风忽然吹过。
婉儿脚边,被扔在地上的梨花枪随之“叮叮当当”地滚了几下,本已凌乱的枪缨也因此变得愈发的不成样子,宛如一团乱麻。
南红将那枪捡了起来,稳稳地立在婉儿眼前:“夫人,你没了精气神,这枪似乎也感同身受了,也变得这般萎靡不振。”
婉儿抬眸看向了那枪,心疼地捋了捋枪缨:“是啊,这枪跟了我二十多年了,比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都长。”
南红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夫人,您错了。原本的那把当年若没断,自然是比我跟在您身边的年头长,这把可不是,这把是将军听说您原本的那把断了后,重新给你铸的。”
婉儿眼中亮起了丝丝温柔的光:“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当年齐桥也不知是怎了,平日里我与他一直是武艺相当分不出胜负的。那日他却突然武力大增,不到三个回合就将我的枪劈成了两半。”
南红在一旁笑得无奈:“夫人,您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齐副将是一直在让着你吧?”
婉儿略有些惊讶:“当年我也的确有所怀疑,不过我想着若是故意让的,怎么可能有人次次都刚好与我不相上下呢。便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让我的,那怎么突然又不装了!”
“那是因为……”
南红瞧了瞧一旁的叶禄,本想说出的话突然就戛然而止。
婉儿等了几秒,见南红没有继续说下去,便也没再追问。
若是平时,婉儿的确会有些好奇,可现在的她,除了眼前的叶禄,恐怕其他事都无法吊起她的兴致。
屋檐上,齐木的心突然像被狠狠地敲了一棒,痛得难以言表。
那日的回忆如洪水猛兽,忽然涌向了破碎的他。
他十二岁就成了婉儿陪练。
年少懵懂的穷小子哪里见过婉儿这般样貌如水、性格如火仙子一般的女子。
起初的他不敢赢她,后来的他,不忍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