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工商局!”
每一个字眼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杜子同心头。
他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褪尽所有血色,白得透亮,连嘴唇都泛着青灰,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怎么会这么快?完了,全完了……”他双目失神,脚步踉跄着晃了晃,险些直挺挺栽倒在地。
“慌什么慌!有我在怕什么!”张大友猛地沉喝一声,声线里带着刻意压制的镇定。
方才乍闻坏消息时,他确实险些乱了阵脚,可片刻沉定后,心底的慌乱反倒褪去。
他自有底牌,那便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想他张大友。
仗着父亲曾是工业部领导的背景,从七十年代起就靠着批条倒买倒卖,一路顺风顺水。
即便父亲退位病逝后收敛了几分,可在L市乃至省工业部,依旧有人脉能搭得上话。
如今不过是县工商局来人,能奈他何?这点阵仗,还不值得他慌!
“对对!张老板您上面有人!”杜子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声音都带着颤。
可话音刚落,另一个门卫便领着一行人匆匆闯入,为首几人的身影映入眼帘时,连张大友都骤然一惊。
倒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但其中一个,他印象深刻——新上任的莲花县县长,刘新国。
当初他和杜子同盘下县纺织厂,办手续时见过几面,后来为了在县里安稳开厂,还特意备了厚礼去拜会过,自然认得。
可真正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刘新国的姿态。
这位一县之长,竟然微微侧身,走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眉宇间带着几分恭敬,隐隐以那中年男人为首。
再看两人身后跟着的人,除了穿工商制服的,还有几位穿着治安队服装的,一个个神情严肃,气场逼人。
一股莫名的不安,像藤蔓似的缠上张大友的心头,刚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底气,竟悄悄泄了几分。
一旁的杜子同早已瞪圆了眼睛,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候……候?”
这张脸,他刻骨铭心——正是此人,几个月前亲手将他父亲革职查办!
可他明明听说,对方早已升任更高职位,怎么还会来……。
“刘县长!各位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张大友毕竟是场面人,再震惊也强行稳住了心神。
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脸上堆起殷勤的笑。
快步迎上去,不管对方来意如何,先摆出低姿态稳住场面再说。
“张大友、杜子同!”刘新国却看都没看他递过来的烟,眉头紧锁。
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语气更是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们接到举报,你们涉嫌侵犯他人专利权。
且生产销售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商品,请立刻配合调查!”
他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他从市里调来莲花县当县长,满打满算刚一个月。
来之前,他听说这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县,做好了啃硬骨头的准备。
谁知来了才发现,情况虽不算好,却有个大大的惊喜。
一家叫峰悠盛业的私人厂子,单是六月份一个月,就给县里缴了一百一十多万的税,占了全县税收的大半!
这哪里是普通厂子,分明是县里的“财神爷”!
他特意查过这家厂的发展史,越看越心惊,对其老板更是钦佩不已。
主动纳税不说,还带动了小半个县城的经济。
他本想着,有这棵“摇钱树”在,政绩唾手可得,升迁不过是时间问题。
唯独让他头疼的,是那些天天来要资金的国营厂,直到半个多月前张大友和杜子同找上门,说要盘下濒临破产的纺织厂。
他当时想都没想便应了——既能甩掉纺织厂的三角债和职工安置烂摊子,又能添一笔政绩,何乐而不为?
可他万万没料到,这两人竟胆大包天,生产的竟是仿制热得快,还藏着致命隐患!
昨天,前任县长、如今已是嘉陵市市长的候海峰突然打来电话,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这才惊觉闯了大祸。
张大友和杜子同再次听到“专利”二字,还是从县长嘴里说出来,心头都是“咯噔”一下。
如果说王博洋的话还能当耳旁风,县长亲口证实,分量可就完全不同了。
张大友强作镇定,脸上挤出笑容,辩解道:“刘县长,您说的这个专利权,我们实在不懂是什么门道。
再说这安全隐患,更是无从谈起——我们的热得快生产销售都半个多月了,从没接到过任何质量问题的反馈啊!”
他自忖人脉还在,一个县长而已,大不了他不在莲花县开厂,换个地方照样能活。
“不懂?”刘新国冷笑一声,从身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一份文件,扔到桌上,
“自己看!专利,是国家授予发明人的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你们未经授权仿冒生产,就是违法!”
他又扔过去一份检测报告,“再看看这个,你们生产的热得快,用的什么劣质材料,
存在多大风险,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还敢说没有隐患?”
看着两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刘新国眼底满是讥讽。
他先前也不懂什么是专利,可候海峰今天不仅带来了这份触目惊心的检测报告,还带来了一份盖着钢印的专利文件。
颁发部门竟是国务院直属、国家科委代管的中国专利局!
那一刻,他才彻底清醒,峰悠盛业的老板,绝非他能想象的人物。
张大友拿起检测报告,越看脸色越白,手都开始发颤。
他没想到当初为了多赚点钱,在材料和工艺上偷的那点懒。
竟然被检测出这么大的问题,上面列举的几条风险,每一条都可能闹出人命!
“刘县长,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张大友放下报告,语气软了几分,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我们借一步说话,有些事……”
“没什么好借一步说的!”刘新国脸色一板,厉声打断他,
“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公事公办!”
他心里清楚张大友想干什么,但别说候海峰就在这儿盯着,就算没有。
这种涉及安全隐患、可能草菅人命的事,他也绝不会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