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好!”
塔露拉笑弯了眼睛,火红斗篷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翻飞,活像一簇跃动的火焰。阿丽娜眉眼温柔,指尖轻轻拂过盐罐粗糙的陶面,将带着体温的罐子塞进塔露拉掌心。
“快收着,别让汤再寡淡得像雪水。盐贩下个星期就会再来,到时候记得买些。我就不用啦,老妈妈。”
阿丽娜侧身避开老奶奶硬塞来的蜂蜜饼,发梢扫过塔露拉肩头。
“家里还煨着药呢,得赶紧回去。” 她望着塔露拉眼底闪烁的狡黠,忽然压低声音。
“再听您数落,塔露拉的耳朵怕是要结出冻疮了。”
塔露拉立刻夸张地捂住耳朵,银铃叮叮当当乱响。
“救命!奶奶的念叨比暴风雪还凶!没你这救星,我今晚非得被‘嫁人’‘干活’的咒语困在灶台边!”
“贫嘴!”
老奶奶举着木勺作势要敲,却在触及两人相视而笑的目光时,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她背过身往炉膛添柴,火星噼啪溅起。
“下次再空手回来,真让狼把你叼走!”
阿丽娜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门框上挂着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
“盐贩下星期来,记得多囤些。”
她顿了顿,指尖不经意擦过塔露拉手背的旧疤。
“夜里别总往林子里跑,最近兽群的动静...... 不太寻常。”
“知道啦!”
塔露拉晃了晃盐罐,陶身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再啰嗦,小心我把你写进故事里,当那个总抢主角蜂蜜饼的坏女巫!”
两人笑闹的声音混着风雪扑出门外,惊起屋檐下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中,老奶奶望着空荡的院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把冷掉的汤重新架回火上。
阿丽娜刚转身,手腕就被一团火红拽住。塔露拉的手指冰凉,却像铁钳般扣着她的脉搏。
“再坐会儿。”
斗篷下的银饰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震颤,在雪光里划出细碎的弧光。
“拗不过你。”
阿丽娜轻叹一声,任由对方将自己按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火塘的光映在塔露拉眼底,那里翻涌着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 像极了深秋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这次又跑哪野去了?”
阿丽娜指尖划过陶碗边缘的冰碴,抬眼时却撞见对方藏在身后的油纸包。
塔露拉咧嘴一笑,露出虎牙。
“给你带的!说好要画雪原落日的。”
牛皮纸展开的瞬间,浓烈的松节油气息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画面上,燃烧的城市在暮色中扭曲,黑色鸦群遮蔽了半边天空。
“这笔触......”
阿丽娜的指尖突然顿住。她摩挲着画纸右下角那抹流动的阴影,尾椎骨泛起一阵寒意。
“什米尔村的老画师用的是硬鬃刷,只有城里的贵族画家......”
她突然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钉住塔露拉躲闪的眼神。
“你用了夜眼兽蜕皮前的尾毛,这种材料,只有王都黑市才有。”
木屋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雪粒砸在屋顶的声响。塔露拉别过脸,发间银铃随着吞咽动作轻响。
“就出去转了转。”
“转进了帝国的心脏?”
“......瞒不住你。”
“瞒我做什么呢?我不是宪兵,也不是税吏。”
“你不需要知道那些很危险的事情。”
阿丽娜猛地站起身,裙摆扫翻陶碗,冷汤在木板上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塔露拉,你知道夜眼兽的皮毛意味着什么!走私违禁品会被绞死在城墙上!”
“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
塔露拉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斗篷下渗出的血珠滴在阿丽娜手背,烫得她浑身一颤。
“那些地方...... 脏得超乎想象。”
阿丽娜盯着对方渗血的指缝,突然想起三天前深夜的狼嚎。当时她推开窗,正看见雪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线,像极了此刻画纸上燃烧的火焰。
面前的鹿就像只精怪。白发的德拉克深切地感受到,如果不想让事情被阿丽娜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那些事情别发生。
“我说…… 阿丽娜,你也不用管那么 ——”
塔露拉的话被一声巨响生生截断。狂风裹挟着暴雪,如同一头暴怒的巨兽,猛地撞开木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倒地。碎木片如雨点般飞溅,陶罐被震得剧烈摇晃,“哐当” 坠地,在地板上砸出刺耳的声响。
浑身沾满血污与泥浆的乌萨斯农民,踉跄着扑倒在门槛处,麦秸编成的草鞋还在往下滴落着冰冷的雪水和暗红的血水。他胸前那枚铜质麦穗吊坠随着剧烈的喘息疯狂摆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惊心的 “咚咚” 声,仿佛是死神的鼓点。
“不好了!不好了……!”
农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喉间涌上的血沫随着话语喷溅而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破碎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他那布满冻疮、肿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抠住地板,指甲缝里嵌满了暗红的冰晶和泥土,仿佛要将自己的恐惧和绝望都深深扎进这土地里。
“感染者纠察队!带着链枷和火铳!他们疯了!”
老奶奶手中的扫帚 “当啷” 一声坠地,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一旁的腌菜坛子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晃着,“啪” 地翻倒,深褐色的汁水如蜿蜒的毒蛇,顺着木纹迅速蔓延,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村头酒馆!”
农民突然拼尽全身力气扑上前,一把抓住塔露拉的斗篷。粗布在他的拉扯下瞬间撕裂,“刺啦” 一声,裂口狰狞地蔓延开来。
“你家老爷子…… 为护住个咳血的小崽子,被铁链缠住了脖子!他们要把人带走!”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塔露拉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寒意从眼底迸发。她的手还未触及剑柄,剑鞘已自动弹开三寸,赤红色的剑脊上龙形纹路骤然亮起,仿佛沉睡的远古凶兽被彻底激怒,正发出无声的咆哮。火红的斗篷在呼啸的穿堂风中猎猎翻飞,如同燃烧的火焰,发间的银铃疯狂摇晃,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似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奏响战歌。下一秒,她整个人化作一道迅疾的赤色闪电,撞碎门框,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肆虐的暴风雪中。
“塔露拉!!”
老奶奶撕心裂肺的嘶吼声被无情的风雪瞬间绞碎。她跌跌撞撞地追出门,却只能看到少女远去的背影 —— 那柄比人还高的剑刃在昏暗的暮色中闪烁着森然冷光,如同高悬的审判之剑,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降临。
“啊,刀!阿丽娜,别让她拿那东西!!”
阿丽娜脸色苍白,死死攥住老人颤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对方布满皱纹的皮肉里,两人望着雪地上那一串串飞速蔓延的血色脚印,听着远处传来链枷破空的锐响与火铳轰鸣,仿佛每一声都重重砸在她们的心上,那是死神逼近的脚步声,令人不寒而栗。
寒风卷着冰碴子掠过村头酒馆歪斜的屋檐,纠察队员手中的链枷擦过门框,迸溅的火星照亮老人扭曲的面容。
\"再说一遍,老头,\"
金属护腕勒住老人脖颈,将他重重抵在结冰的木墙上。
\"我现在把你腿打断,也一样能进去。\"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血丝,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
\"上次已经搜过了!现在连税都交不起了,你还要讹我们多少!\"
话音未落,链枷突然狠狠砸在他脚边,震得满地陶罐叮当作响,几片碎瓷深深扎进老人的草鞋。
\"这是例行检查!\"
队员扯下脸上的防风面罩,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
\"每两年都必做一次的检查...... 这个不干的话,连我们都要一起吃鞭子哩。\"
他故意放慢语速,目光扫过酒馆里缩成一团的村民。
\"不过,要是你们肯......\"
\"什么都给不了了!\"
老人突然暴起,枯瘦的拳头砸在队员胸甲上发出闷响。
\"没钱!没首饰!连过冬的土豆都只剩半袋了!\"
酒馆里几个妇人吓得尖叫起来,躲在柜台后的孩子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那还废话什么?\"
队员狞笑一声,靴底狠狠碾过老人的脚背。
\"例行检查!快点让开!\"
老人踉跄着跌倒,后脑重重磕在石阶上,鲜血顺着冰缝蜿蜒而下,在雪地上晕开刺眼的红。
\"老爷!官员老爷!\"
酒馆老板娘哭喊着扑过来,却被另一名队员用长枪拦住。
\"我们真的没什么东西能给了!如果真要拿走些啥,你就把我这条老命拿去吧!\"
\"我叫你让开!\"
链枷再次破空而出,狠狠砸在老人膝盖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惨叫撕破雪幕,酒馆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中,纠察队员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冰冷的火铳枪口扫过每一张惊恐的面孔。
风雪突然凝滞在半空,火红斗篷如血色乌云般压来。塔露拉剑出鞘半寸,龙纹吞吐的红光映亮她眼底翻涌的杀意。
“你在做什么?”
链枷从老人抽搐的腿上滑落,带起一串血珠。纠察队员转过身,铁面罩缝隙里漏出的目光扫过她精致的制服,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
“嗯?哪里来的小妞......”
他猛地扯下腰间皮鞭,金属鞭梢甩出清脆的爆响。
“—— 喂。你这身衣服,从哪来的?农民可穿不起这个。”
“我再问一遍,”
塔露拉向前踏出一步,斗篷下渗出的源石流体在雪地上灼出焦痕。
“你在做什么?”
“啊?”
队员的笑声戛然而止。眼前少女明明身形单薄,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黑暗,却让他想起切尔诺伯格废墟下蠕动的虫巢。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皮鞭在空中虚挥。
“不准再靠近了!你想做什么?你的眼神...... 哈,多可怕的眼神啊!”
剑彻底出鞘的刹那,整座酒馆的温度骤降。塔露拉的声音像是从冰层深处传来,每个字都凝结着杀意。
“—— 你想死吗!!”
话音未落,剑光已撕裂风雪,剑锋掠过队员耳畔的瞬间,他头顶的铁盔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密密麻麻爬满蛛网状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