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有些惊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惊讶的是哪一桩。
她原本以为,利用鄢国公夫人的寿宴,对方给赵弼挖的最大的坑就是那件流霞云罗裁制的衣裙。
没想到,竟然还有赵弼之前私自扣留的贡品这么大的污点。
最开始听到符文说的时候,祝余还以为是那些人知道鄢国公之前都私扣过什么贡品在家中,所以故意这么说,若真的抄家搜出来,就算没有摆在明面上也是百口莫辩。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或许也不是纯粹的栽赃,应该是赵弼真的有恃无恐,被人给抓住了把柄。
毕竟这么多年来,锦帝一直都在各种事情上面不停的包容他,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他,除了让自己像个善待功臣的仁君之外,更重要的也是要骄纵着赵弼,让他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
既然骆玉书参赵弼那一本的时候,说的就是赵弼多年来捋捋盘剥私吞贡品,公报私囊,这也足以说明次数之多。
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偷一次小心翼翼,生怕赃物被人发现,藏着掖着。
但是如果偷了无数次,偷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甚至更久,反而就会变得胆大且麻木,天长日久之后,甚至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些是自己得来的赏赐,哪些是私吞的东西了。
那天混进鄢国公府的时候,就算她这种并不认识太多宝贝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国公府中陈设华贵,想必那里面应该也真的是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否则在此之前,就算是经过寿宴那件事,朝堂上分成了两派,至少也还是有一多半依旧与鄢国公为伍的。
若是他府中陈设完全正常,没有任何问题,面对这样的无端指责,也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证明才对。
毕竟鄢国公是他那一派所有人的指望,有不少人也是孤注一掷地站队选边,若是他倒台,很多人的仕途也就到了尽头,有的搞不好人生也一样就到了尽头了。
“所以说早朝上赵弼被人这么告状,也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讲话咯?”祝余问符文,问完之后又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等等,这些事……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来着?”
“外头。”符文朝身后指了指,咧嘴笑了,“已经沸沸扬扬,传得满大街人尽皆知了,否则现在这么个处境下,我也很难打听到这些事情。”
祝余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其余的呢?还听说什么了?”
“外面还说,圣上本来听说了这些之后,虽然震怒,但也还想要顾及老臣的颜面,本想先给鄢国公找个台阶儿下了,之后再私下处理。
结果礼部那边又有人站出来,说是听说原本很多在京中准备参加科举的读书人,忽然人心惶惶,很多连夜离京返乡。
最初礼部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每一次科举之前都会有人临阵退缩,打了退堂鼓的。
等到后来,选择离京的考生都过了半数儿了,他们才觉得不对劲儿,派人出去打探了一下,得知是那些考生听了坊间童谣,觉得朝堂上恐要生变,担心这个节骨眼儿参加科举非但不能光宗耀祖,搞不好还要沦为替死鬼,不如回乡避祸,等到时局重新稳定了再考虑功名之事。
圣上于是便问起什么童谣,为何会让人联想到朝堂动荡,于是……于是便有胆子大的人把那首童谣说给了圣上听。
圣上听后勃然大怒,鄢国公自然还是喊冤叫屈,极力撇清,但是圣上说无风不起浪,今日种种不可能都是有人存心陷害所编造的谎言。
再加上之前吏部频繁的官员任命,也让鄢国公理亏,所以虽然眼下罪名还没有坐实,但是这一次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混过去了。”
“果然是处心积虑。”祝余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朝堂上的事儿,竟然能在市井当中有鼻子有眼儿的疯传,很显然是有人想要把鄢国公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也生怕圣上再对他网开一面。”
“夫人这一次可就错了。”陆卿听完祝余的话,也笑了,摇摇头,“朝堂上虽然有很多双眼睛,很多只耳朵,但是这种事情谁敢安排人往外这么大肆散播,甚至一点都不避人?”
祝余恍然大悟,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忽略了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答案就只有一个——锦帝织了许多年的网,终于织成了。
果然,没过几日,外面忽然变得非常喧闹,祝余他们来不及贴假皮,戴着帷帽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外面的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的脚边还放着自己方才卖货的担子和草筐,有的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还有的因为挤不到前面去,干脆跑去爬上了路边的树上。
祝余他们出来的时候,云隐阁旁边的巷子口也已经挤满了人,他们只能站在人群后头。
陆卿还好,即便站在人群后头,也足够让他露出头来,看清前面路上发生的事情。
祝余就不一样了。
她在女子当中个头儿不算矮,但是那个身高放在男子中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中等个儿。
现在站在几层的围观人群后头,她抬眼看过去,前面是一层一层的后脑勺,再加上帷帽的那一层纱挡着,从人缝儿里面更加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踮着脚伸长脖子,试图让自己看得清楚一点,祝余忽然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被人揽住,把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陆卿单手环住她的两条腿,一声不吭地将她给直溜溜地抱了起来。
祝余就这么一瞬间长高了一头还多……
这下好了,祝余面前除了白纱之外再无别的阻碍,视野开阔到让她有点陌生。
高处的空气果然比较清新……
祝余低头看了看陆卿,见他站在那里,稳稳的,就好像单手抱着孩子一样,没有半点吃力的样子。
从伤愈之后到现在,陆卿每天都在非常努力的习武练功,看这个架势,他的体能已经彻底恢复,甚至比打板子之前还要更好了。
于是她也就放心下来,把注意力投向了面前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