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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处长,毛主任正到处找你呢。”

张义一回到局本部,刘秘书就赶过来汇报。

“哦,你没给他说我出去了?”

“说了。”

“是你主动说的,还是他打电话问你说的?”

“我”刘秘书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张义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说,“是我主动打电话向毛主任报告的,处长,按照规定处级官员外出执行公务,是需要向局里报备的。”

“嗯,你做的好。”

“您过誉了,这是卑职的本分。”

“本分,这个词用的好。很多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本分,才行差踏错,误入歧途,一失足成千古恨。”张义说着,望向刘秘书,“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许。”

“明白!”刘秘书心里忐忑不已,他知道这是张义在敲打自己,但他已经踏上了毛主任的船,他还有选择吗?

没有,既然没有,他反而很乐于成为向毛主任献媚的工具,至少现在,这是自己最大的价值所在。

不但如此,他还要让自己具备更多价值。

张义点到为止,他心里冷笑,如果你自己往悬崖边上走,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敲开戴春风办公室的门,他正专心给自己那几盆名贵的兰花浇水,并不看张义,好一会儿,才放下水壶,眼神似乎充满玩味:

“回来了?”

“是,局座。”张义不慌不忙,“属下刚才去见了一个线人。”

“线人?和当前的案件有关系吗?”

“有点关系,但具体的还要继续深入了解,属下想着有具体的线索后,再移交给何处长。”

“很好。”戴春风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继续说,“一会军政部有个会,你也去参加下。”

说完这话,他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这可是陈大部长亲自点名要你参加的。”

“陈土木,你这是害我啊!”张义心里腹诽,面上却是一脸不解:

“陈部长?他怎么会点我名呢?”

戴春风看了他一眼,见张义神情不似作伪,狐疑问:“你真不知道?”

“属下不认识陈部长啊。”张义摇摇头,忽然像想起什么,又说:“对了,属下就见过他一回。”

接着,张义将陈土木上次路过军统局,见局里灯火通明,斥责国难时期不知道节约的事叙述了一遍,完了说:

“属下记得这事向局座您汇报过。”

“哦。”戴春风想了想,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沉吟片刻,“知道一会的会上怎么做吗?”

“不知会议的内容是?”

“破案。”

“属下明白了,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不过,我们军统的案子自然不能让他破了。他真要问起,属下肯定是一问三不知?”

“哈哈,你这就错了。”戴春风哑然失笑,“你去过爆炸现场,帮何志远分析过案情,只要稍作打听,姓陈的就会知道,瞒是瞒不住的。而且不能隐瞒,否则他到时候破不了案,向委座告状,说我们故意隐瞒线索,到时候怎么解释?”

“处座的意思是?”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陈土木问起,那就告诉他,如果他没问,就不用多说了。哼,开会自然有会议纪要,白纸黑纸写的明明白白,到时候他破不了案,只能怪自己窝囊。”

既然领导批评了,张义自然得马上改正自己的错误想法,表态说:

“还是局座站得高看得远,看来我原先的想法狭隘了。”

戴春风满意地笑了,看了看手表,说:“去吧,换一身军服,咱们这位陈大部长喜欢学委员长,很注重军人的仪容仪表,别让他鸡蛋里挑骨头,坠了咱们军统的威风。”

“是。”

军政部大会议室。

陈土木坐在上首最中间,其他众领导端坐在会议桌两边,张义则坐在最下首后排一个位子上。

在这样级别的会议上,他算是一个小字辈新人,他知道自己的角色,旁观,所以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别人发言。

陈土木年纪比戴春风还小一岁,但行政级别和在党国内的资格地位比戴春风又高出几级。

戴春风还在打流时,人家已经是黄埔军校上尉特别官佐,兼教育副官,成了常某人身边的亲信和红人,后又历经北伐、军阀混战和抗战,可谓功勋卓着,其嫡系部队“土木系”更是独树一帜。

原本两人之间是没有矛盾的,戴春风最开始也伏低做小,对陈土木很尊敬,但怎么说呢,成见是人心中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在陈土木眼中,戴春风是什么人,佞臣,阿谀谄媚的佞臣。特务,特务是什么,鸡鸣狗盗之徒。

作为果党集团中较有正义感的军人,陈土木性格刚直,自然看不上戴春风靠暗杀、盯梢、窃听、攻讦诬陷等手段邀功取宠的做法,因此对戴春风的示好,向来不假辞色。

这是理念之争,也是两人矛盾的开始。

然后便是权利斗争,陈土木作为常某人的心腹,手握军政大权,被视为常某人的接班人,这自然威胁到戴春风好兄弟胡宗北的利益。

同时,戴春风同样野心勃勃,他想要在常某人身边占据更高位置,陈土木的存在同样是极大阻碍。

再加上特务系统一直在向军统系统渗透,陈土木严加防范,不但将军统的人全部驱逐,更建立了独立于军统之外的特务系统,让戴春风忍无可忍,对他恨之入骨。

此刻戴春风正襟危坐,望着高居首位侃侃而谈的陈土木心底冷笑一声,再看他身边那几个拉来破案的“幕僚”,有些人戴春风也听过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在各自管辖范围内破过不少案子,但都不过是一些涉及贪腐渎职走私的案子,和间谍案根本没有关系。

看到这里,戴春风更加轻蔑,一个外行带几个官僚,也想破案?

陈土木发言之后,情报处长杨荣和行动处长何志远分别向陈土木一行人详细地做了案件侦破描述,部分细节上,戴春风做了补充。

戴春风心里清楚,凭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根本不足以破案。

而且他对自己局里前期一系列的侦破流程和手段都颇具信心,陈土木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找不出瑕疵来责难自己工作不力。

总的来说,虽说陈土木是目前案件的总负责人,戴春风降级为副手,但破案成员中,至少有一半人,都是军统的,毕竟这原本就是军统的案子,所以实际上戴春风比陈土木更有发言权。

但戴春风混迹江湖多年,最懂的便是察言观色、明白进退得失,所以此刻他全然一副谦恭的姿态,说了不少恭维、拔高陈土木的话,似乎很尊重对方领导的样子。毕竟这是老头子安排的,一开始工作就拆台,对他只有负面影响。

相反,表面上奉承陈土木,到最后,陈土木破不了案,只能尴尬收场,也没有理由说他戴雨农和军统的人不配合。

这时,听完军统的人汇报,陈土木也感觉案件有些棘手,抿了下嘴:

“也就是说,目前掌握的线索都查不下去了?”

声声长叹,气氛陷入凝重。

沉默了一会,警察系统的李士珍突然问了一句:“是不是对现场的勘察还不够仔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戴春风看了他一眼,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我们自认为做的很仔细了,当然,如果你对我们的结论不认可,完全可以重新勘察嘛,呵,我倒是忘了,李教育长号称现代警察之父,又是留日归来的高材生,勘察工作对你来说,应该易如反掌吧?”

李士珍冷哼一声:“勘察工作的事,我确实比你熟,我们自然会重新勘察现场。”

“行了。”陈土木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挥手制止,叹了口气说:

“勘察工作是要重新做,但也不能完全否定军统先期的成绩。戴副局长、梦龙兄,国难当头,案情重大,望大家殚精竭虑,摒弃前嫌,同心为党国效力。”

闻言,戴春风笑了笑:“陈长官提醒的是,军统局包括我在内,将全力配合案件的调查,但有差事,敢不用命?”

“是。”李士珍对着陈土木点了点头,正色道。

张义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要是思想能统一的话,很多事情就容易办了,不必把心力和时间都花在内耗上。

但人的想法有那么容易改变吗?

天大地大,人性最大,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一本正经、两眼肃穆,但谁知道对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呢。

陈土木说了半天话似乎也有些疲惫,他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水,才说:

“破案我是个外行,但我知道,很多事情的切口,就是那种不被人注意的蛛丝马迹,刚才案情已通报过了,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

没人接话,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不知不觉,几分钟时间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在座的诸位,通过案情通报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案件无疑进入了死胡同,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见此,陈土木只好点名了,他环顾了一圈在座的诸位,突然问:

“张义来了吗?”

“到。”张义马上起身,毕恭毕敬敬了一个军礼,一副小心翼翼,恭谨等着指示的摸样。

“坐。”陈土木看着他,“据我所知,在军统破获的众多间谍案件中,你都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对这次的窃密案,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张义似乎愣了一下,先是瞟了一眼戴春风,这才说道:

“陈长官谬赞了,那都是在戴局长的英明领导下取得的成绩。至于案情,还真不好说,再者,卑职现在在司法处任职,对案件了解的并不充分,就不发表看法了吧?别在诸位同仁面前出了笑话。”

陈土木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说说又何妨?你不用揣摩上级意图,呵呵,说实话,在座的只有我是外行,据说你们做特务工作的,都擅长研究人的心理,要说惶恐,该我惶恐才是。”

闻言,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爽利的笑声,大家都说陈长官太谦逊了。

“您太过自谦了。”张义恭维了一句,眼见不说点什么实在不行,想了想,斟酌道:

“据初步侦查,按照日本间谍的惯例判断,我认为这是一起内外勾结蓄谋已久的犯罪,从策划到行动,干净利落,没有本地间谍网络的配合肯定不行,这点从他们的组织和反应速度就能看出来,内鬼刚完成任务就被灭口。之后就销声匿迹,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破案一般来说是就案寻找,可现在的难度是我们并没有掌握这些人的任何线索,所以,我建议,不妨先从内鬼被灭口查起,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陈土木表示认同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张义摇头:“没有了。”

话音一落,除了陈土木和戴春风,其余参会者纷纷交头接耳。

在一片议论声中,李士珍这位警察系统的大佬又开口了,语带不屑:“这算什么线索?”

对此,张义只是面带难色地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

“你坐吧。”陈土木略有失望,摆摆手让他坐下,随即神色一肃,接着说:

“诸位,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破案我不太懂,对于不太懂的事我不会指手画脚,也不会干涉诸位调查的过程,但我要个结果,一个能向委座向党国交代的结果,诸位,有问题吗?”

会议结束,张义告别一众同僚,独自一人驾车回家。

换了一身便衣厚,他再次驾车离开,中途将汽车停下,改换了电车,几度上下电车,又换了几次黄包车,在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来到了一处妓院。

“张老板。”

换了一身装扮,把守在烟花间门口的钱小三,看到张义,马上招呼一声,小声说:“刚吸了大烟,睡着了。”

张义点点头,推门而入。

光线昏暗的烟花间包间里,茶碗、药瓶、烟灰缸、半碗抄手、一杆大烟枪包间的桌子上散乱放着一堆杂物。

不仅如此,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地上鞋子东一只西一只,带血的纱布,女人的肚兜,汗渍渍的衣服,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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