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跟着洛南拾级而上,汉白玉台阶两侧摆满了白菊,在晨风里轻轻颤动。
转过弯,一座素净的墓碑出现在眼前。
看到墓碑的一刹那,白梨心中便是一沉。
虽然今天是艳阳天,微风徐徐,天色极好。
但是再灿烂的阳光,也晒不暖这方冰冷的石碑。
墓前人影晃动,几个身着素服的身影正将花束仔细摆放。
“爸爸。”洛南带着白梨走近。
其中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
看到两人的一瞬间,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物品,快步上前。
洛南介绍道:“白姐,这是我爸。”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极为消瘦,走动时空荡荡的袖管随风轻晃,明明还是中年,两鬓却已经长出了白发。
这也导致白梨差一点没认出来。
白梨并不是没有见过洛父,但她只在洛南的记忆中见过。
那个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洛主任、曾在学术论坛侃侃而谈的名医、在商业酒局从容举杯的老总,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白小姐,感谢您的帮助,这次真的,如果没有您,我们……”话音未落,洛父喉间就哽住了,他也不再多说,只是深深地弯腰鞠躬。
白梨慌忙伸手去扶。
这是洛父第一次见到救命恩人。
他被释放后得知是一位贵人相助才让案件有了转机,便第一时间通过洛南,加上了白梨的联系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其实比起线上的感谢,他想直接登门拜访,更加郑重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但那个时候,还没有彻底翻案。
白梨还在暗处,帮周承璟搜集证据,处理一些“蟑螂”,不能和洛氏产生太多的交集。
所以,最终洛父也只能无奈在线上表达了感谢。
案件尘埃落定后,洛氏财产解冻,洛父第一时间将白梨资助洛南的费用悉数归还。
白梨记不清自己帮洛南到底花了多少钱,但洛父转过来的钱绝对超出了本来的数额。
虽然她并不在意钱财,帮助洛南,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钱财的回报。
但洛氏的态度非常坚决。
这里面是整个家族沉甸甸的谢意。
大有一种白梨如果不收,他们一家人再也没有办法面对列祖列宗的感觉。
最终,白梨不得不收下了这些远超本来数额的金额。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洛氏再一次刷新了白梨的认知,她对这个“书香门第”,又有了更多的好感。
当洛南来询问她是否方便参加他母亲的葬礼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其实,洛南母亲的葬礼早就已经举办过了。
但那个时候,整个洛氏都陷入了水深火热,只有洛南一人苦苦支撑,在生活拮据的情况下,只能凑钱给母亲办理了一场非常粗糙且匆忙的葬礼。
如今沉冤得雪,该受到惩罚的人也已经受到了该有的报应,他们这才将洛南母亲的墓地搬迁到更好的墓园,补办一场正式的葬礼。
白梨将洛父慌忙扶起后,注意到今天葬礼来的人并不多。
陆续有人上前参拜。
颤巍巍的老管家捧着褪色的相册,几个表亲抱着旧丝巾默默垂泪,还有几个面容憔悴的旧友,在墓碑前低语着往事。
曾经门庭若市的洛家,如今只邀请了这些在风雨中不离不弃的亲朋。
白梨能理解洛家人此刻的心境。
经历了从风光无限到跌落谷底的巨大落差,尤其是遭到最亲近朋友的背叛,让他们看透了人性。
那些推杯换盏,人情世故,在苦难降临时,无任何用处。
此刻的洛氏已经完全看淡了所谓的名利场。
好在背叛者已经受到法律制裁,背叛的那位已经入刑了。
白梨接过洛南递来的香,也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眼前碑顶雕刻着百合纹样,黑底鎏金的碑文旁嵌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淡蓝色的旗袍领,唇角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眉眼间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连目光都仿佛裹着春风。
白梨不难想象,这位夫人在生前该是何等优雅动人。
墓碑前香炉里青烟袅袅,三柱檀香燃到中段,灰烬簌簌落在青瓷盘里。
白梨心中一阵感慨。
即便大仇得报,有些伤痕也永远无法愈合。
比如洛南母亲再也无法睁开的双眼。
比如洛家老爷子至今躺在IcU里没法来参加。
葬礼结束,洛南将白梨送到墓园门口。
“白姐,今天谢谢你能来参加。”洛南的眼睛有些红红的。
“不用这样。”白梨拍拍他的手臂,算是无声地安慰,临走前问道:“你今后什么打算?还要继续学业吗?”
突然的意外耽误了少年的学业,但白梨记得少年的成绩是极好的。
洛南仰头,望着远处山坡上升起的袅袅白烟,喉结滚动两下才开口:“我想先休学一年。”
“公司刚重组完,爸爸一个人撑着太辛苦,还有爷爷的身体……”
洛南没有说下去,但白梨知道情况估计是不太好。
虽然学业很重要,少年的成绩也很优异,但在这种特殊的时刻,少年估计也无心学习。
白梨点点头表示理解:“休学一年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我说,不要客气。”
少年扯了扯嘴角,笑着答应。
白梨猜他应该是还有很多话想和自己的母亲说,便先行告辞了。
回到车里,看着墓园渐渐变小,白梨收回了目光。
葬礼的时间并不长,从开始到结束,白梨猜测也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
短短的时间,但带给她的感触却很深。
没有亲人的她是第一次参加葬礼。
墓园里摇曳的白菊、垂落的灰烬、洛父颤抖的袖管,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轻轻扎着她的心口。
那些藏在推杯换盏下的虚情,在灾难面前碎成齑粉;而真正的牵挂,却像老树盘根般,在废墟里倔强生长。
洛家如今的“冷清”,实则是历经淬炼后的通透,当繁华褪去,他们选择用最朴素的仪式,守护最纯粹的情感。
就像那些在墓碑前低语的旧友,褪色的相册,还有始终坚守的老管家,这些带着温度的存在,远比百场觥筹交错的宴会更有重量。
白梨轻按眉心,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必须追逐的目标,此刻都变得模糊。
这场葬礼教会她的,不是对死亡的敬畏,而是对生命该如何郑重以待的答案。
“回家。”白梨轻轻出声,“阿虎。”
阿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后视镜,他们正在往家的方向,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应道:“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