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座破庙里。
偷烧鸡的少年正在陪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吃烧鸡。
另一个少年瘦得像竹竿,面如菜色,浑身脏兮兮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
“大哥……你也吃点。”竹竿少年把一只鸡腿递给偷鸡少年。
偷鸡少年咽了口唾沫,用力鼓起肚子,拍拍肚皮道:“我吃过了!在独眼龙的铺子里吃饱了才出来的,你这段时间瘦得厉害,赶紧补补身子。”
“大哥……”竹竿少年眼眶泛红,留下泪水。
偷鸡少年笑了,“哭个鸟啊,你放心,有我在,保证不会让你饿死,等咱长大了,一定可以干掉那狗娘养的东西,给你家人报仇!”
“嗯!”竹竿少年擦擦眼泪,狠狠咬了口鸡腿肉。
看他一顿狼吞虎咽吃得特别香,偷鸡少年扭过头,强忍口水。
“咳咳……咳咳咳!”竹竿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偷鸡少年急忙回头,边给他拍后背边笑着说:“明天我继续去偷烧鸡,你天天都能吃上,用不着这么急。”
然而竹竿少年越咳越不对劲,嘴里还喷出了血来,本就不正常的脸色变得惨白了不少。
偷鸡少年摸了下他额头,发现人突然间便开始发烧了。
他自从家里出事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现在突然来了急症,眼看着迅速萎靡,昏昏欲睡。
“快躺下!”偷鸡少年给他擦擦嘴,扶着他躺进草堆中,“我去给你抓些药来,撑住啊!”
竹竿少年有气无力道:“大哥……我……我应该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现在……现在天都黑了,还下那么大的雨……你上哪抓药去,明天再说吧……”
偷鸡少年披上蓑衣,“省省力气别废话了,我尽快回来。”
而后他又用周围的杂物在周围阻挡起来,免得有豺狼野狗之类的动物因避雨进了破庙,不然他这兄弟可就没命了。
偷鸡少年匆匆离开破庙,朝着城中方向走去。
由于最近大大小小水患频发,县城衙役忙不过来,出入城门便都已没有了官差看守,这倒是让偷鸡少年出入方便了很多。
轰隆——
天空中闪电划过,雷声滚滚。
周围破败的环境在闪电光芒中短暂显露,于夜幕的瓢泼大雨中透着一股子荒凉惊悚的氛围,看着就令人害怕。
偷鸡少年一脚深一脚浅,在泥泞坑洼中走得极为艰难,他却抹了下脸上的雨水,自顾自笑着说:“正好我没有灯笼照明,这闪电来得很是时候,老天爷真给我面子!”
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前方远处有两道模糊的身影朝这边快速靠近。
偷鸡少年立马躲进路边草丛,伏低身子。
“奇怪了,这种时候还有人出城?”
“该不会是独眼龙派人在抓我吧?不应该啊……一只烧鸡而已。”
“大不了找到我家里去问我爹要钱,怎会来逮我?”
思索间,人影在忽明忽暗的闪电光芒中已经来到了眼前。
这时他才看清楚,原来是先前在烧鸡铺子门口自己看人笑话的那一对年轻男女。
偷鸡少年暗笑。
这俩外地来的怕不是一对私奔的小鸳鸯,傻乎乎被小乞丐们分尽了盘缠,没银子住处了,又人生地不熟才冒冒失失出了城。
不过么,这两人总归是心地善良的。
眼看两人从跟前经过,偷鸡少年猛地跳了出来,大喊一声:“站住!”
萧启棣和宁锦璃被吓了一跳。
偷鸡少年见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俩可真有意思!”
“滚一边去。”萧启棣看到是这小子,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
偷鸡少年笑道:“你这人也真是,我不就看了下你俩的笑话嘛,何至于这么生气?太小心眼了。”
萧启棣脸都黑了。
要不是被这小子牵连,他和锦璃哪会惹上麻烦。
“算了,别跟他计较,快走吧。”宁锦璃低声劝了句,拉着萧启棣的手要继续赶路。
两人刚才边跑边合计了下。
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打开时空通道,先避一避风头。
虽然这次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但也算能够在泽国境内留下一道时空之门了,后边的行动会方便很多。
“喂喂喂!别往那边去!”偷鸡少年急忙喊道,“不要命了啊你俩!”
闻言,萧启棣和宁锦璃停下脚步,问他什么意思。
偷鸡少年说:“看来你俩是从北门进的城,不知道南门这边离开县城的唯一一条路已经被河水冲断了。”
“真的假的?”萧启棣皱眉,一脸怀疑。
偷鸡少年哼了一声,“反正我提醒你了,你如果非要去送死,我也不拦着。”
“我看这小子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不像坏人。”宁锦璃低声对萧启棣说完,便问偷鸡少年,“那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避雨吗?最好能隐蔽些。”
偷鸡少年略作思索,想着这两人看上去似乎毫无在外行走的江湖经验,又是一对私奔的好心肠苦命鸳鸯,便叹了口气说:“唉,还好你俩碰到我了,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走快点,我还有事情要办呢。”
说完他就朝着破庙方向走去。
萧启棣和宁锦璃迅速跟上。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了破庙。
破庙垮塌了大半,很多地方都在漏雨,但起码比外头强多了。
这里边一看就是荒废多年的样子,但在角落处,却有明显人为搭建过的痕迹。
几根烂木头撑着墙壁,周围横七竖八挂着树枝树叶,下边还能看到一层干草。
离得稍远点的位置,有一小团正在燃烧的火堆,勉强能充当照明。
“你逃学了不敢回家,就躲在这里?”宁锦璃随口问了句。
偷鸡少年说:“不,那是我给我朋友搭的住处,他已无家可归,还生病了,我正要去给他找药呢,你们自己在这里找个地方,顺便帮我看着点我的兄弟,我先走了。”
“等等,”宁锦璃叫住他,“这种时候你上哪找药去?城中就算有医馆药铺,也已经关门了吧。”
偷鸡少年挠头,嘿嘿一笑,“到药铺偷点就是了。”
萧启棣冷眼,“就知道偷。”
“你朋友生了什么病?”宁锦璃又问。
偷鸡少年摇头,“我又不是大夫,哪知道他生了什么病,反正弄点药来吃一吃准没错。”
宁锦璃无奈道:“要是吃错药了,不仅治不了病,还会弄出人命的!你让我看看,行吗?”
偷鸡少年面露意外神色,问道:“难不成你还会医术?”
“你想不想救治你朋友了。”萧启棣冷冷道。
“啊,当然想!快帮忙给瞅瞅!”偷鸡少年急忙拉起宁锦璃的胳膊。
萧启棣一巴掌拍了过去,“别碰她。”
“是是是,不碰不碰。”偷鸡少年缩回手,调侃了一句,“嘿,你这家伙,还挺凶。”
偷鸡少年小心翼翼搬开了一些遮挡物。
瘦如竹竿的少年出现在宁锦璃和萧启棣眼前。
看到这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瘦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又想到他无家可归,两人都很是心酸。
宁锦璃马上检查他的情况。
萧启棣瞥见旁边放着一只吃了大半的烧鸡,便明白了,原来这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小子偷了烧鸡是给朋友来吃的。
偷盗行为不可取,但也情有可原了。
不免对着小子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宁锦璃发现,竹竿少年的表面症状像是炎症发作造成的高烧,拨开他衣服一通寻找,果然在他腿上找到了伤口。
已经发炎化脓了。
裤腿卷起来的瞬间,蹿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你不知道他受伤了吗?”宁锦璃扭头问道。
偷鸡少年愣了下,“我不知道啊,难怪这段时间总感觉他走路费劲……我问他了,他说没事儿。”
他瞧见竹竿少年腿上的情况,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这是痈疽啊!
即便富裕人家染上了,能不计成本地找大夫用药治疗,也是九死一生。
对于穷人来说……便只能等死了!
竹竿少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含糊不清地说:“大哥……你为我受太多累了……我……我不想再让你……让你担心。我想,也许我死了,你就……你就轻松了。”
偷鸡少年鼻子一算,眼睛泛红,骂道:“说什么屁话!你……你应该早告诉我啊!”
“我知道……这种病,治不好的,”竹竿少年器械愈发微弱,“可我也知道,大哥就算也明知此病无救,也会……也会为我想尽办法……我……我不愿再让大哥受折腾了……大哥,刚才我吃了烧鸡,很满足……能当个饱死鬼……够了,可惜今生无法报恩,来世……我给大哥当牛做马……”
偷鸡少年瞬间泪崩,跪在地上攥着他的手,“我不要你给我当什么牛做什么马!我只要你活着!你还没报仇呢!怎么可以死!”
竹竿少年已无力发出声音。
见此情形,偷鸡少年绝望了,只能含泪道:“兄弟……你放心去吧,你的仇,我替你报!”
竹竿少年随即陷入了昏迷。
而偷鸡少年瞬间哭成泪人。
这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感情令人动容。
宁锦璃柔声说:“别担心,他死不了。”
“什么?”偷鸡少年瞪大双眼,欣喜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暗了下去,苦笑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以前见过很多换上痈疽的人都死了,这是绝症啊。”
“我呢虽然也不是大夫,不过嘛,这种病,倒是能搞定的。”宁锦璃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盒应急抗生素药片。
先前装着银子衣物还有干粮的包裹被那群小乞丐们抢着分完了,但她贴身存放的一点应急药还留在身上。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处。
她取出一片塞进竹竿少年嘴里,用手抵了抵他的下颚和咽喉,帮助他吞咽下去。
“你给他吃了什么?”偷鸡少年一脸错愕,“你刚刚拿出来的怪盒子又是什么东西?”
宁锦璃没空慢慢解释,接下来还得给病人处理伤口,便对偷鸡少年说:“这里有没有能烧水的东西?”
偷鸡少年点头,“有几个破碗,能烧水。”
“好,那你去接点干净的雨水煮沸,待会儿要用。”
偷鸡少年见宁锦璃不像是在乱来,就给火堆加了点柴,拿着地上的破碗去庙门口接雨水。
宁锦璃叫他去做这些,只是为了把他支开。
然后让萧启棣站在旁边望风,顺便挡一挡偷鸡少年的视线。
接着,宁锦璃就地开了个时空之门,将通道另一端连接了药王谷山洞里的时空之门。
下一秒,她和昏迷中的竹竿少年消失在了原地。
带着病人到了药王谷后,她让连青柏给人处理了腿上的感染化脓的伤口。
连青柏本就是药王谷连氏一族的神医,也已经可以熟练使用宁锦璃送给他的现代医疗工具,很快就把脓疮清理得干干净净。
宁锦璃带着竹竿少年返回破庙的时候,偷鸡少年都还没把水烧开。
“你朋友没事了,”宁锦璃冲着火堆旁的背影喊道,“来看看吧。”
偷鸡少年赶紧跑过来,发现朋友脸上开始有了血色,呼吸变得有力,确实是好转的迹象。
“神医……原来你是个神医!”偷鸡少年直接给宁锦璃跪下了,“神医姐姐在上!请受我一拜,多谢神医姐姐救了我兄弟的命!”
宁锦璃拖住他的胳膊,“快起来,用不着这样,你刚刚说什么报仇,是怎么个事儿?”
偷鸡少年面露愤恨神色,道来详情。
“我这兄弟的家本在城外一处山林旁,十年前,他家里养的几只鸡跑进了林子,他父亲去找,碰到了本地恶霸独眼龙,哦,独眼龙就是先前咱们相遇的时候,旁边那烧鸡铺子的店主。”
“独眼龙把他家的鸡抓了,非说是打到的野鸡,不肯还给他父亲,他父亲据理力争,反遭独眼龙毒打,断了一条腿。”
“我兄弟的母亲去讨要说法,又被独眼龙的婆娘当街殴打,去报了官,结果衙役说她闹事,打了二十大板扔到牢房里关了半个月。”
“等到被县衙放出来的时候,我兄弟的父亲已经因伤势过重去世了……我兄弟的母亲一气之下,含恨上吊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