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世桥夕贵并未注意到不死川正一神色上的变化,只当是不死川正一仍然对他怀有戒心。言语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几世桥夕贵那一向带着冷色的面容,也难得出现了几分忧虑。
“不死川,我实话实说——这些天来,随着森花的死去,我愈发感觉到,我心中的那根紧绷的弦,拉扯的更加明显了。”几世桥夕贵低着头,眉心微微皱起,“原本我也如森花所说,认为只要我们凭借自己作为‘超高校级’的能力,便一定能够努力逃出去。
“可如今森花已死,炸通道的任务也已搁置。哪怕是我心中,也难得有些急促不安。”
不死川正一抬眼望向面前的几世桥,他并非没有感觉到几世桥夕贵这些天来的变化。在刚进入这座旅馆与几世桥夕贵交流时,对方一向都是矜持而淡然,随意松弛的冷静模样。
可随着第二起山本御人的案件,以及第三起的双杀案发生之后,不死川正一便隐隐从对方外表那副如冰山般沉静的躯壳之下,窥见了其压抑于心底如火山喷发一般的汹涌情绪。
这种情绪不死川正一何尝熟悉——他自己内心所想的,不也如几世桥夕贵一样吗?真正众望所归的花上崇英和森花誓子,如今都已归于尘土,虽说他一直称要带领所有人逃出去,却直到现在都未能拿出成果,他也没有这两人说服他人的灵巧口舌,又怎么能得到所有人的信服?
不死川正一同样未曾想到的是,本柳真夕美在第一起案件之中对他的怀疑,却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内心所想,更是后续几场学籍裁判的主基调。如今回想起来,被在众人眼中主动提出封存危险药物、帮助众人验尸、在学籍裁判上发挥出色的北鸣忍抢走他的话语权,现在想来并非是不能理解之事。
“几世桥,我理解你。”
不死川正一不懂得如何安抚面前的几世桥夕贵,这一向是他的弱项。但作为同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样试图努力维持过去的局势、回到团结一心的从前之人,他只会最用心底最直接的语言来回应。
几世桥夕贵闭上眼睛,脸上的那一抹不安与犹疑,也随着不死川正一的方才那简单的一句慰言,而被主人匆匆抹去,压在心底。
再度睁眼的时候,他红色的眼眸里便不再有迷茫的色彩。
“但是,现在还不是应该认输的时候。不死川,还记得森花在一开始对我们说的话吗?‘越是动荡不安的情况,我们就越不能倒下。我们必须前进,拿起旗帜予大家以信心,坚定地带领着大家逃出去,让大家的心中仍然留存有希望’。
“哪怕最后的结局只是飞蛾扑火,但我们至少曾经为注定死亡的人生做出过反抗。而不是像一个懦夫一样,只懂得等待着命运馈赠的死亡。”
“那是当然的。”不死川正一毫无犹疑地接上了几世桥夕贵的话语,目光之中是与几世桥夕贵同样的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一点挫折就被打倒。只是,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现如今虽然是北鸣忍掌局成为代理首领,但从前些天北鸣忍宣布封锁六楼这一事来看,她也没有得到其他同学的完全信任。
“虽然说北鸣封锁六楼的决议得到大家的反对,对我们而言是有利的,但这一点也变相说明了——不安的情绪已经在其余同学之中蔓延。他们已经对‘有人能带领大家逃生’这一点抱有怀疑,因此不再信任除森花外的任何一个首领。
“而在其余同学之间,也有互相猜疑彼此是黑幕的情况出现,最坏的情况是,有同学误解另一人是黑幕,从而痛下杀手。无论是哪一个结论,对于我们来说,都无疑是最坏的消息。因为想要大家一起逃出去,就必须要确保大家都是一条心。”
几世桥夕贵蹙着眉头,手扶着下巴思索道:“可我们并不能排除,在其余同学之间,有潜藏的黑幕......”
不死川正一点点头:“不错,所以,现在想要将局势重新扭转回花上和森花那时,众人团结一心逃生的时间段,恐怕很难。”
不死川正一的话音刚落,手上握着的终端却突然传来震动声。不死川正一先是一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小城智树重新又拨打了一遍语音通话。
这时,不死川正一才瞥见小城智树给他发来的新消息——
小城智树:谁说没有办法逆转局势,让如今的一盘散沙再次成为一座坚固的沙堡呢?
小城智树:几世桥可以信任。去你的研究教室,开免提吧。
......
四楼。
罗素打着哈欠从瑜伽房内走出,慢慢悠悠地走过四楼的走廊,步履平稳而又轻快。
走廊左侧,室内泳池的玻璃门对面,躺在沙滩长椅上,手中拿着报纸故作阅读的北鸣忍,视线却一直紧紧锁在了罗素的身上。
待罗素快要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北鸣忍才从长椅上起身,和罗素保持着同步调,往电梯方向走去。她走到电梯口时,电梯正好发出“滴”的一声,罗素已经等在电梯里,望着正朝电梯口走来的她。
对方贴心地为她按住了开门键,因此她得以顺利进入电梯中。
“好巧啊,罗素同学。”
她勾起唇笑脸盈盈,可罗素却只是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而后才慢慢回应道:“好巧......吗?”
“制造出来的巧遇也是巧遇。”北鸣忍显然也注意到了罗素言语之间突兀的停顿,心中知晓对方已识破她拙劣的跟踪小伪装,不过她本来也没有打算在罗素面前掩盖些什么,她轻轻撩了撩头发,面带淡淡的笑意,回答道,“如果你有一天不想见到我,可以直接在终端里给我发消息,我会尽量不出现。”
罗素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为自己按下了前往二楼的电梯,半晌后才挤出一句话。
“那倒也不必。”他低声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