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廷玉的话中,有很多疲惫,还有无奈,以及某种心酸,更多是一种愤懑。
他说这话的时候,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鞭痕,这些年,他将祝家三子当作一切,传授武艺,同进同退,从无怨言。
他殚精竭虑,出生入死,为祝家筹谋一切,最后换来的却是痛斥和怀疑。
到最后竟还得来一鞭子,祝龙那番看似真诚的话语,栾廷玉却敏锐的感到,这都是祝家的试探。
也许,只要他有半分怨气,也许今晚就会人头落地。
事到如今,祝家失去李家、扈家的支持,他们明显疑神疑鬼,对他栾廷玉也不信任了。
有时候心死,就是一刹那。
至于身后的唐牛儿,其实从三个月就出现了。
不过,那个时候,唐牛儿并没有说明他的身份,只是默默的接触,直到最近出现的更加频繁。
原因很简单,祝朝奉做的那些事情,栾廷玉也看不下去。
“栾教师,您又错了!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要做什么什么,而是您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不是考虑您的话,梁山可以光明正大的轰开祝家庄!
而不是用这么危险的方式!”唐牛儿弯着腰,可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却又很硬。
栾廷玉轻叹一声道:“你们梁山的胆子的确很大,就不怕那些故意输的人,有人被杀吗?”
唐牛儿微微一笑道:“任何事情都有风险的,不过,有些风险是可控的。
从萧让、金大坚两位头领,祝朝奉舍不得杀,我们就有把握了。”
“喔?何意?”栾廷玉眉头一皱。
“祝家庄上下,都还指望着向官府邀功呢,尤其是向宋江邀功,而欧鹏也好,黄信也好,刘正也好,在祝家庄眼中,都是邀功换钱的宝贝!”唐牛儿依旧弯着腰说道。
“你们就那么笃定?祝家庄可不缺钱。”
“我们不是笃定祝朝奉,而是相信人性,不缺钱不代表不想要钱,越是有钱,越想更多的钱!”唐牛儿轻声说道,“栾教师,您应该清楚,这些头领可不单单能换钱,还能给祝家庄换来官职地位,这可比杀了他们值钱多了。”
“你们可真敢赌!万一失策的话,死的人就可惜了。”
“做大事,总要冒风险,难道攻打庄子,架上云梯,攀附上去的军士,难道他们不是爹娘生养的?
军士能死,将领便不能死?
若是此计能成,就能让上千人免于伤亡。”
栾廷玉愕然:“这是王伦说的?”
“不,这是我们将领自己的意志!我们梁山,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皇帝昏庸,百姓流离失所,南方混乱,匪徒横行,可是京城那些奸臣在做什么?
他们的根子都烂了!”唐牛儿的话,声音不大,可是每一句话,都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栾廷玉还是有些错愕:“那些人,为何有这个勇气?他们不怕死吗?”
“当然怕死!可是他们信任王将军,纵然失败,那也是一种牺牲!人这一辈子都要有一些追求!
最关键一点,栾教师这般,只是第一层保险,其实我们还有两层保险。”唐牛儿淡淡说道。
“喔?两层保险?怎么说?”栾廷玉一下子好奇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是真的很好奇,梁山的首领,到底有何本领?
“您错了!梁山的还有一个机构,名唤天鹰阁!”唐牛儿说到这里的时候,缓缓直起脊背,“您要知道一点,第一层保险,那就是祝朝奉还有一个投靠的对象,那就是济州的官员,其中指挥使兼都监的人,便是洪诚!”
栾廷玉眼角一抽:“你们.......”
即使再愚蠢,也瞬间明白其中关键了。
很显然,这个叫洪诚的人,一看就是梁山的人了,那么,洪诚一定跟祝朝奉有过什么约定。
到底是什么时候?
竟然暗中将这一切都筹谋好了?
原来梁山从一开始,就打算对独龙冈用兵了,他们只是在等待。
这个念头一出,栾廷玉感觉到浑身发寒,他本以为一切都是冒险之举,原来一切都在王伦的掌控之中.
“那第二呢?”不死心的栾廷玉说道。
“第二嘛,那就是祝家庄的人中,有很多我们的人。”唐牛儿慢悠悠说道。
栾廷玉犹如泄气的皮球:“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
“按照吴阁主的安排,从六个月之前,我们就开始安排了。这也是我们敢这么做的缘由。”唐牛儿朗声说道。
“既然一切都在你们把控之中,为何要多此一举呢?”栾廷玉不解说道。
“我家将军说,栾教师乃是文武双全之辈,尽忠职守,没有必要为祝家庄陪葬!而且,祝家庄祝朝奉凌辱少女,丧心病狂,简直就是畜生。
栾教师,心有家国,何必同流合污,要随祝家庄送葬呢?”唐牛儿斩钉截铁说道。
“你的口才甚好,让你做探子,实在可惜了。”栾廷玉心中巨震,他当然清楚。
其实从一个月前,他偶然撞见,祝朝奉修建了一个地下监狱,里面关押了很多少女。
他以凌辱虐为乐趣,其中得病受伤之人,更是任她们死亡。
从那个时候开始,栾廷玉就感到失望至极。
他也旁敲侧击,委婉劝诫,可是换来的则是疏远和怀疑。
现在直接到了,要直接反目成仇的地步。
栾廷玉一阵犹豫,良久才道:“背主求荣,乃是人之耻辱!”
唐牛儿道:“教师此言差矣,大义灭亲,何况他们还不是亲,祝朝奉这等人在,只会害死更多无辜少女!
再者,纵然没有教师,难道您就能守住祝家庄了?”
栾廷玉一阵沉默,他很清楚,今天的梁山,看似撤军,可是根本没有动用真正的实力。
人生,都有选择,现在也不例外!
唐牛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缓声道:“教师,像您这样的人物,为祝家庄奉献一切,乃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祝家庄跋扈嚣张,欺男霸女,与官府勾结,动辄杀戮,便是李应这样的世家,祝彪都想杀就杀!
难道说,有一天祝家庄不敢杀教师吗?”
栾廷玉浑身一震,有一种兔死狐悲之之感。
唐牛儿上前三五步,弯着腰道:“这是我家将军送您的信,还请教师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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